帝王绿翡翠手镯宛如一泓凝固的碧水,通体浓郁纯正的翠色,流光下深邃莹润,浓烈欲滴。
是当之无愧的传家至宝。
叶其珍心脏突突跳着,垂了镯子的手腕搭在腿上,似有千钧重。
午饭是一桌家常却精细的淮扬菜,正摆在花厅的岫玉桌上。
秦应忱告诉她,奶奶原是江南人,这大半辈子过去,口味仍没变。
“忱儿,珍珍。”奶奶笑着,不时念他们的名字。
叶其珍每每耐心应着,还陪老人喝了两盏果子酿。
直到奶奶目光落在一盘清炖黄鱼上。
“忱儿,忱儿爱吃鱼。”说着拾起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秦应忱碟子里。
叶其珍手上动作微滞,悄悄擡眼。
这些日子,她不乏有跟秦应忱一起用餐的时候。在家里丶飞机上丶项目现场……
至少她绝不会认为秦应忱爱吃鱼,或者说,一切水生鲜类他都不甚喜欢,尤其是鱼。
花香清凉扑面,叶其珍动了动唇,却又犹豫。
转念自嘲一笑,这揣测上意的事,她又不是第一回了。遂有破罐子破摔之意,扬着甜笑软声:
“应忱——我想吃鱼。”
悬停的筷子顿在空中,秦应忱擡眸看过来。
脉脉日光将花影婆娑映到姑娘瓷白小脸上。
他食指微动,心里不知何处,像是软塌了一角。
青花瓷碟里小山堆一样的鱼肉,最後都进了叶其珍的肚子。
石榴树荫下,她坐在石椅上躲凉,闲来咬几颗盐渍青梅解腻。
金丝楠木幽香的书房里,秦应忱负手站在阴影中,远远地看着院里花窗框起来的人儿。
素姨垂眼立在屋中。
从她汇报完事,书房内就静得落针可闻。
她攥了攥手,脊背逐渐腾起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那双泛着寒光的黑色皮鞋,终于转了过来,将蚕丝地毯碾在牛皮鞋底下。
她绷紧神经,听见男人不紧不慢地问:
“素姨觉得,珍珍怎麽样?”
心里咯噔一声,素姨暗叹,果然是翡翠镯子一事令他不满了。
她伺候老太太大半辈子,老太太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拿什麽,何须干等着人说一遍又一遍丶全然想起来才去?
她不作为,实是无声的阻拦,毕竟那镯子确是赵家传家之物,在清朝都能抵一处宅子,哪能就这麽轻易给了……
可是,到底是她糊涂了。
能让这位主儿十指紧扣领进这院子的女人,早已不是她有资格擅自度量的了。
“小夫人很好,生得讨喜,是个聪慧丶纯良的姑娘,对您满心满眼儿的好。有她在您身边,素姨高兴。”
她顿了顿,再叹一口气,实在没忍住:
“但是——唉,若您父亲在京,何至于这样委屈了您?”
“够了。”
秦应忱听见那个字眼,声色一冷。
父亲?
他的确不会委屈了他,毕竟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将所有弃子物尽其用。
“老太太还没糊涂,素姨要先糊涂了不成?”
素姨惶恐摇头,叠声认错,四季温凉的室内,已是一头的汗。
秦应忱却轻叹一声,缓下神色:
“我知道,素姨是心疼我。”
素姨霎时红了眼圈,“小少爷,我怎麽能不疼您?素姨只恨自己没用,帮不了您……”
“那就照顾好奶奶——”
秦应忱话音未落,只是敛了音量:
“护好我的人。”
轻声很快消散,古雅奢华的书房里,只馀素姨站在当中。
仍为最後一句话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