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做到了。
他竟然做到了!
树大根深便寻其腐烂处,借力为引,以身入局,逐步蚕食,最後摧枯拉朽,令其轰然倒塌。
扬起的漫天尘埃里,叶其珍忽地惶然惊觉,她对瀚金的举报,究竟在他的局中起到了什麽样的作用呢?
原以为自己只是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可会不会,她其实扮演了个极其重要的角色?他将她放在了棋局的命门,一切的伊始,是她掀开了他终局厮杀的帷幕。
叶其珍忽然毛骨悚然。随之而来的,是内心冰川地动般的震颤。
既然她这一环如此重要,那麽她对他因爱生恨的浓度就必不可少,他那样万无一失的人,为此都做了些什麽呢?那些不近人情的冷语,真的……都是出自本心吗?还有……
叶其珍已渗了细汗,她深呼吸,绝不再想下去了。
“小叶,你怎麽了?”同事姐姐见她脸色愈发不好,关切道,“安啦,别被吓到。你以後就会知道,这种作死的多了去了。”
“对了,谢处有没有跟你说?这阵子审核630申报项目工作量太大,咱们人手不够,你也来发审委顶一阵。”
叶其珍张了张嘴,“发审委?!”
那就是她第一次来正明大厦时,坐在走廊等结果的发审会上,作为类似考官对秦应忱和发行人提问的角色。
没想到,她第一次上会,好巧不巧,受理的又是投行的项目。
更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场景下,猝不及防地,见到了秦应忱。
是在散会之後,101大会议室双扇顶高大门缓缓翼开。
明亮的日光从背後投来,照亮昏暗的走廊。
叶其珍抱着材料,正看见坐在走廊向她望来的人。视线在光柱里碰撞的一瞬间,她的脚步定在门口。
何其熟悉的场景,一坐一立,一高一低,位置却天翻地覆,截然颠倒。
原来迎面的日光,真的可以将人眼中的情绪照得清晰可见。
譬如那双向来平静如潭深不可测的黑眸,此刻脉脉仰望着她,其中浓蕴涌动的,像欣慰,像慨叹,又像无力诉诸于言的丶揪心刻骨的眷念。
叶其珍心脏像被骤然攥紧,她急促地呼吸了两道,才不至于露出破绽。
脚步却还凝滞着,怎麽也想不出,该如何若无其事地穿过这道走廊。
方才参会的保代,似乎极其惊喜秦应忱的到来,几乎飞奔过去,一口一个“领导”,将项目过会这事,翻来覆去地念。
秦应忱的目光却始终在她脸上,不曾偏动分毫。
集团总部的领导,何须亲自来守底下投行这一个小项目是否过会?他今日出现在这,会是为什麽呢?
总不至于,是为了看她一眼。
叶其珍轻扯嘴角,敛下眼睫。他那样精于算计的人,每一步或许都有他的目的,她何必自作多情?
她紧了紧抱材料的手臂,擡起僵硬的腿,一步一步地,穿过走廊。
在他面前丶在他如有实质的视线中,错身而过。
没有听到一丝挽留。
叶其珍回到工位坐下,似一座失了灵魂的雕塑。
说不上失望,他那人原也不会在衆目睽睽之下对她有所纠缠。况且,她心里清楚,不该跟他再有交集。
各行其路,见面不识。
叶其珍嗓子干涩发痛,仰头灌了一口水,却不小心呛到。
咳得惊天动地。
*
那突如其来的一面之後,生活又复归两点一线的平静。
这一天,打破平静的,是闻路远的消息。
约她下班出来吃顿饭,他说,他要离开京城了。
叶其珍微怔,擡头看了看窗外楼下,已然金黄一片的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