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彧深知不妥,也没再说什麽。
两个人本身出门就不早,排队坐缆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
周彧:“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孟贻君:“不晚。”
等周彧被孟贻君带到观景台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孟贻君的不晚是什麽意思。
孟贻君要的就是暮色。
周彧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孟贻君带他来了。
他像是在做梦,孟贻君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微信头像里。
昏暗中清冷的深蓝色调笼罩着皑皑白雪,铺满山脚下的每家每户,蓝雾中的点点灯光连着寂静的海,海又连着橘色日落,日落上映着一块块藏蓝的云朵,云朵下又是连成一片的光秃秃的樱花树在面朝大海,像童年里贴在墙上的画,有雪山,有日落,有云朵,有房子,有海,有树。
周彧脚下踩着被太多人踩过发硬的雪,他什麽都听不见了,视线逐渐模糊,今天风有点大,空气中细碎的雪还在随风摇曳,滑进周彧的帽子上,睫毛上,直到眼睛里。
这是孟贻君给他的情书。
这些在周彧眼里,跟领证就没有区别的,那些他奢望又得不到的,此刻也不重要了,孟贻君这样对他,他无话可说。
孟贻君站在他旁边,看他一副久久不能回神的模样,不屑地吐了句,“没出息。”
周彧一把把他抱住,眼泪蹭到他脸上,刚流出来的,冒着热气,“孟贻君,你在跟我求婚吗?”
孟贻君想跟他说肯定不是,但是又不好意思破坏氛围,说不定回去之後再吵一架就得分手,求什麽婚,他现在婚都没离成,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周彧这跟他的小老婆也没什麽区别,吃饭穿衣服睡觉都伺候着。
孟贻君:“我在邀请你和我一起去看企鹅。”
周彧吸吸鼻子,把眼泪擦掉,“我以後会报答你的。”
孟贻君来了点兴趣,“怎麽报答?”
周彧:“这次求婚不算,我以後要赚好多的钱,我连带着我的钱都送给你。”
孟贻君:“……”
孟贻君最不缺的就是钱,为了不煞风景只能点点头,但是他可没求婚啊,只是单纯地请他看企鹅,而且,谁稀罕他的人。
摆在面前的就是,这毕业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还在这吹牛许诺呢,小孩子总是乱说话。
他们在北海道的最後一站去了旭川,离开的前夕,周彧似乎没待够,不愿意打车回去,想坐地铁,他喜欢冰天雪地两个人手牵手穿梭在人群中,喜欢缩着脖子下车踩在雪上的感觉。
终于随他所愿,站台很旧,月台是最朴素的老式瓷砖,上面到处是融化的雪水,寥寥无几的人在等着末班车,生出荒凉破败感,雪太大,列车晚点了,晚到几点还不知道。
周彧像是做好一夜都不回不去的准备,从後面把孟贻君抱住,站在月台上,跟连体婴儿似的,跟孟贻君聊天说话。
周彧:“富士山我们下次再一起去。”
孟贻君公司突然有了事情,他们没有那麽多时间,思来想去把一开始的目的地舍弃,留点遗憾,下次再来,又或者他们从来就不是来看烟花的。
“再说。”孟贻君没有答应他。
周彧:“我不想回去。”
孟贻君看出来了,明明刚刚让旁边的酒店给他们打个车,两个多小时就能回去,现在执拗地在这等,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好在回国的飞机是明天下午的。
孟贻君:“那你想去哪儿?”
周彧:“我想有个没人的地方,只有我和你。”
周彧呼出的热气在孟贻君的耳朵上液化成小水珠,热热痒痒的。
孟贻君并不打算跟他绕弯弯,说道:“你撒谎,我知道你心里怎麽想的,你没办法一直在我身边给我做饭当保姆,你劝不了自己。”
周彧语气肯定,“我能,只是还有一些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你等等我。”
孟贻君:“我没办法跟你远程恋爱玩小孩子那一套,如果你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周彧扭头轻轻亲吻他的脸,“你不会不要我的,你最爱我了。”
孟贻君:“过两个月我给你的工作笔试,你去吗?”
周彧沉默了一会,把孟贻君抱紧,“我不去。”
孟贻君没说话,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周彧话里话外没说留在本地,那就是真要走?从北京出去还能去哪?离开北京?他不信,那周彧想干嘛?
不过周彧跟他猜得一模一样,年轻人不折腾一下真的会死,他要是去外地,等他折腾回来,孟贻君不会再要他的了。
孟贻君想问你打算干什麽,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他得找个时间把周彧给甩了,或者把他这股劲儿给散掉,具体要怎麽办,他还没想好。
他受不了周彧离开他的日子,上次那九天是他的极限,他过不了没周彧伺候的日子,难熬到无法想象。
孟贻君无端想着,他要是跟周彧说“他敢走,他就敢跳楼”,周彧会不会留下来?
可就算这会儿留下来,以後要怎麽办,还有比去死更直接有效的手段吗?
保研也没得保,看他这意思也不愿意来自己公司上班,他总不至于拦着周彧不让他找工作吧。
寒风夹着雪在呼啸,孟贻君转过身埋在周彧怀里挡风,心中生出凉意,如同这风一般,周彧这一走,谁还陪他打游戏,当务之急还是让孙继英给他物色个家政。
即便再不想回去,迟来的列车都已到站,两个人肩并肩坐着,望着窗外的雪一点点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