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要求清晰明确——要田庄!而且是两处靠近临渊城丶産出颇丰的大田庄!这远比一个绸缎庄重要得多,是真正的根基産业!
陈戍瞳孔微缩。他没想到女儿胃口这麽大,更没想到她如此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索要实权。
拒绝?
她刚立下大功,护母心切,理由冠冕堂皇。而且……经此一事,他也确实需要重新审视这个女儿的价值和能力。
一个既有心机手段,又有孝心(至少表面如此),还能替他看顾産业(甚至可能带来惊喜)的女儿……或许,是颗有用的棋子。
“……准了。”陈戍最终缓缓点头,“即日起,青禾丶栖霞二庄,由你暂代掌理。一应管事,听你调遣。若有难处,可来禀报。”
“谢父王恩典!”陈雪深深拜下,掩在袖中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
田庄!这意味着更稳定的财源,更广阔的活动空间(田庄流民多,便于隐藏人手和物资),以及……真正属于她的丶独立于王府的力量根基!
靖北王府的腥风血雨,也传到了镇北将军府。
龚毅在演武场角落的器械库找到陈雪时(借口讨论弩机改良),她正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研究着一张刚从青禾庄旧库房里“清理”出来的丶残破不堪的皮制地图。
“你没事吧?”龚毅低声问,目光扫过陈雪略显疲惫但眼神晶亮的脸。
“没事。”陈雪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毒瘤已除,还得了两块肥肉。”她将地图小心地摊开在旁边的木箱上,指着地图边缘一处模糊的丶用暗红色颜料标记的山脉轮廓,“看这里。”
龚毅凑近,瞳孔骤然收缩!在那山脉轮廓的某个不起眼的褶皱处,赫然刻着一个他极其熟悉的符号——一个扭曲变形,但绝对属于阿拉伯数字体系的“7”!与之前流民黑市那块石头上的符号,如出一辙!
“地图是前朝永昌初年绘制的,标注的是北境与胡人草原的交界区域。”陈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这个‘7’,位置偏僻,像是後来添加上去的。结合你之前得到的石头……龚毅,这绝不是巧合!古墓丶窑厂丶战场丶地图……这些符号像路标一样,指向某个被刻意抹去的秘密!”
龚毅的手指抚过那个冰冷的符号,沉声道:“方向更明确了。北境战场,尤其是地图标记的这片区域,是重点。但探查那里,需要真正的精锐和更大的掩护。阿年他们……”他摇摇头,“还不够。”
“我知道。”陈雪收起地图,
“所以田庄来得正是时候。青禾庄靠近那片区域边缘,我会以巡视田庄丶安抚流民的名义,慢慢往那边渗透人手。你那边呢?弩机如何?”
“机括问题找到了,是淬火工艺不稳定导致金属疲劳。”
龚毅快速说道,“给了几个改良建议,父亲很满意。
我争取到了参与後续新弩试制和部分军械维护的权限。这是个突破口,可以接触到工匠,也能更清楚军备家底。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父亲似乎……对我和你的婚约,有了些别的想法。”
陈雪挑眉:“哦?”
“母亲私下告诉我,”
龚毅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王妃娘娘这次受惊後,似乎……对这场亲事有了顾虑。觉得我龚家虽是将门,但终究是臣子,王府风波诡谲,怕你嫁过来……未必安稳。”他看向陈雪,“王妃娘娘,是真心疼你。”
陈雪沉默片刻,想起母亲病榻上担忧的眼神,心头微涩。
她当然知道母亲是真心为她打算。
但在乱世,在靖北王府,所谓的“安稳”本就是奢望。龚毅的将军府身份和他展现出的能力,反而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可靠的盟友和跳板。
“婚约是丝线,也是铠甲。”
陈雪重新擡起头,眼神坚定,
“现在,它对我们还有用。至于以後……”她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等我们有了足够的力量,能在这乱世真正站稳脚跟时,才有资格谈‘安稳’二字。母亲那里,我会去安抚。”
龚毅点点头,没有多言。两人都清楚,这场始于利益的婚约,在共同经历了王府的刀光剑影和不断加深的同盟後,早已掺杂了更复杂的东西。
信任丶依赖丶共同的秘密和目标……这些东西,在乱世中,远比虚无缥缈的“安稳”更珍贵,也更沉重。
青禾庄的管事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姓赵。看着眼前这位年仅十岁丶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的小郡主,他恭敬地垂着头,心中却满是惊疑。
“赵管事,”陈雪的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却不容置疑,“庄子里收容的那些流民,挑些身强力壮丶手脚勤快丶家世清白的,单独划一片地安置。告诉他们,只要肯下力气,按我的法子种地,庄子管他们一家老小吃饱,年底还有馀粮可分。”
“是,郡主。”赵管事连忙应道。
“另外,”陈雪指了指侍立一旁的阿岁,“这是阿岁。以後庄子上有什麽要紧事,或者需要往王府递什麽消息,直接找她。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阿岁上前一步,对着赵管事微微屈膝,神色平静:“赵管事,有劳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後的小女孩,而是郡主在田庄的代言人。
赵管事心头一凛,连忙回礼:“不敢不敢,听凭郡主和阿岁姑娘吩咐。”他看着阿岁沉静的眼神,隐隐感觉,这平静的田庄,怕是要掀起波澜了。
与此同时,镇北将军府的兵器作坊内,炉火熊熊。
龚毅穿着一身特制的皮围裙,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工匠身边,专注地调试着一架改良後的弩机机簧。
阿年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站在稍远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手中拿着炭笔和本子,随时准备记录龚毅需要的任何数据。
汗水从龚毅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铁砧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转瞬即逝。
暗渠已然凿通,水流正悄然汇聚,只待时机,便要奔涌而出,冲刷这腐朽的末世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