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
鹰愁涧的浓烟裹挟着皮肉烧焦的恶臭,乘着永昌十九年凛冽的朔风,一路向南,如同报丧的鬼魅,扑进了临渊城高耸的城门。
消息是黄昏时分到的。
摄政王府正殿内,陈戍正对着几个噤若寒蝉的将领大发雷霆,案几上的茶盏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兵败丶失地丶粮饷告罄……噩耗一个接一个,将他最後一丝理智也焚烧殆尽。
“废物!都是废物!本王养你们何用!”
陈戍双目赤红,须发戟张,如同择人而噬的困兽。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浴血丶甲胄残破的信使,几乎是爬着冲进了大殿,带进一股浓烈的血腥和硝烟气息。
他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眼神涣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王……王爷!鹰愁涧……公主……侯爷……出事了!”
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压过了陈戍的咆哮。
所有目光都钉在那个濒死的信使身上。
“说!”
陈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祥的尖利。
“西平侯……
西平侯的人……
还有张彪匪部……
在鹰愁涧……
伏击了公主和侯爷的车驾!”
信使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下都带出血沫。
“混战……
山崩……
落石……
天火……
马车……
全烧了……
烧成灰了!
公主!侯爷!
尸骨……无存啊——!”
最後一个字,他几乎是嚎出来的,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绝望,随即力竭昏死过去。
尸骨无存。
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钢锥,狠狠凿进大殿每一个人的心脏。
陈戍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上狂暴的怒意瞬间凝固,继而褪尽血色,变成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摊从信使口中咳出的鲜血,仿佛那就是他亲生女儿和未来女婿残存的痕迹。
一股巨大的丶冰冷的麻木感,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头顶,将他整个人冻结在原地。
王妃柳氏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滚散开来。
她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丶短促的呜咽,随即软软地向後倒去。
身後的侍女慌忙扶住。
殿内其他将领幕僚,脸上也是惊骇莫名,面面相觑,死寂中只馀下粗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