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听到声音也不管那个找他麻烦的彪形大汉了,本能地就是挤到人群前面去,想问个清楚。
来的那个人是个穿着夹克衫的导演助理,他清了清嗓子,
“潘导说要叫一个人进去,给演员们做个参考,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劳动人民都是什麽样子的。”
他的用词可谓相当体面,但是这套面对衆多老油条还是太稚嫩了。
一个叼着小树枝正捶腿的说,
“俺们都是穷打工的,哪里能去给你们演员做示范哦。”
“就是就是,咱啥也不会,没这本事。”
另一个坐着的也附和。
还有一个凑热闹的,把手揣袖子里慢悠悠地问:
“咋地,去了有钱拿吗?如果给500块钱我就干。”
後颈流汗的导演助理:“……”
他寻思导演也没跟他交代给不给钱这事儿啊。
正当导演助理想转头回去再问问导演的时候,林澈舞着爪子从人群里跌跌撞撞地挤了出来,
“我干,我干,这活我接了!”
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见了什麽极品大餐让他垂涎欲滴,衆人见了都直觉得这是个二百五。
林澈跟在导演助理身後,面上不显,但心里一直在兴奋地搓手手。
熬了这麽多天,总算要熬出头了!
他此时就跟古代游街的登科状元一样神清气爽,偏偏又不肯彻底显露出来,但又没什麽城府,想要憋笑的表情就像喝了童子尿一般古怪,一路上又收获了许多关爱他的表情。
沈枝这头却只是疑惑,这半个月来他对于潘小波的所有指示都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现在他又安排的哪一出。他不禁想:要是林澈在就好了,他那麽机灵,应该知道怎麽办。
潘小波倒是靠着躺椅,悠哉地品着普洱茶。
林澈跟着导演助理从门口探头进来的那一刻,沈枝与他对视,眼里发出这半个月来第一次如同LED一样的光。
林澈一推开门就见到了沈枝,旁边还躺着一个带着墨镜仿佛在做行为艺术一样的老人,顿时眼里也是精光乍闪,喝尿一般的表情又恶心了几分。
他乖乖地跟在导演助理的身後,听从他们的吩咐。
潘小波听见人来了,便睁开了眼睛。他老了有点腿脚不便,扶着躺椅坐了起来,隐隐约约看见身前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本来他只是想点头示意一下,但不知怎麽的,他突然就是很想看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于是他把墨镜摘了下来。
看清林澈脸後,他的第一个反应:
“很普通嘛,就是清秀的一张脸,没什麽特别的。”
于是又把墨镜戴了回去。
林澈倒是笑眯眯地伸出手去,
“您就是潘导演吧,您好您好。”
潘小波跟他握了个手,回他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这年轻人胆量倒是挺大的。
沈枝的眼神一直紧随着林澈,都快盯出泪花了,那副表情完全就是在说:你终于来了,快看看我,快看看我啊!
潘小波指了指旁边堆砌的一堆废弃物,都是他刚刚让人从外面捡来的,钢筋水泥之类的东西。
“这位小兄弟,你也不用紧张,按平时来该干什麽干什麽就行,尽量给我们呈现一个真实的面貌。”
“沈枝,好好跟着他,仔细观察。”
平时像小鸡仔一样胆小像熊猫一样沉默寡言的沈枝突然出声,声音还是很小,断断续续的,
“导演……我想和他单独呆一会儿……就看看他平时是怎麽样的,我学习一下。”
“可以吗。”
沈枝抠着指甲,犹豫地擡起头,眼睛湿漉漉的。
潘小波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可以啊,没什麽问题。”
两人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地朝着不远处那堆废弃物走时,潘小波一直沉默地盯着两人的背影。
那两个身形十分相似,肩膀处几乎等高,只是一个肩膀略宽硕些,另一个背微驼丶腰极细。两个人的头有时近得快要撞到一起去,有时又会分开。
潘小波的眼睛逐渐从两个身影转到其中一个上去,是那个新来的民工的身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至少那个傻傻的导演助理在观察他不明所以的眼神十几分钟後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