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风太大,谈晏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傅廷韫歪过头,轻而易举地将他轮廓干净的侧颜完整地收进眼底,安静地看了他良久,突然问:“为什麽哭?”
谈晏摇头,彼时才卸下全身的力气靠在他宽大的身上。
他也说不清为什麽哭,只是想到傅廷韫出车祸就没来由地害怕,这种心理几乎占据了他的日常生活,让他一旦想起就会陷入恶性循环,覆水难收。
分开冷静的五个月,他时常独自开车前往江边,呼啸急凛的狂风能吹散心底深埋或初长成的一切不快与忧愁。
哪怕这些沉痛会复苏,谈晏也义无反顾。
因为这是唯一能忘掉一切的方法。
他也许理解不了失忆的感受,但他想明白了许多事。
而傅廷韫出车祸的消息宛如一颗随时爆炸的巨幅炸弹,巨大的震荡使他出现短暂的空白,那些想明白的想不明白的重新缠绕到一起,扣成死结。
想到这里,鼻头猛然一酸,导致眼眶跟着一起滚烫起来,谈晏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跟马路有仇啊?”
傅廷韫笑着摇头,俯身去亲谈晏的眼皮,嘴唇感受到眼皮下的眼球震颤,连着傅廷韫的心尖也跟着颤动。
这种感觉极为陌生,傅廷韫对他的身体与生命産生了极强的负罪感,同时也体会到爱情的可怕与可爱,口中发苦,喉头紧涩,无以言说。
无名风阵阵吹来,窗外崭新的嫩叶片翻动,生命力旺盛,顽强地与风力抗衡,不落下来。
谈晏看不下去,就转身对傅廷韫说了句什麽,走进了病房深处,没过一会儿,一只白皙的手关上了窗,隔绝风声丶树叶间窸窣的声音,相互倚靠在双人沙发上,头贴着头,密密切切的私语此作彼继地在房间内响起。
傍晚,暮色四合,城市昏昏欲睡,窗户被打开,微凉醒目的风钻进来,傅廷韫起身走到谈晏身边,依然是那时的姿势,搂着他的腰,下巴搁在肩窝里。
“饿了吗?”
“嗯,想吃芋头椰汁糕,市中心开了一家。”谈晏如实回答。
“让任鹜带来。”
“不麻烦他了,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去吧。”
傅廷韫朝他脖子上吹了口气,道:“但我很高。”
谈晏偏过脸来看着他,一字一字恳切又内疚地说:“没关系了。”
一个星期後,傅廷韫出院的日子,担心被狗仔拍到,薛铭华和谷纭姚就没有过来,而是定了个包间庆祝他身体康复,健康平安。
他的车被任鹜拖出去买了,谈晏说要避谶,不想傅廷韫的好运气被吸附,于是任鹜今天开的是谈晏的车。
傅廷韫裹了件谈晏的风衣走出医院的大门,风衣穿在他身上就小了许多,手腕漏在风里,自然的褶皱也被硕大的肌肉抻平展。
上了车,傅廷韫靠在谈晏的肩膀上休息,多年累积的对镜头的捕捉迫使傅廷韫透过暗黑的窗户,看向草丛里质感冰冷的机器,深邃可怕的眼光落在上面,隔空与那双在暗中盯伺他许久的眼睛对上。
他烦躁地转过头,并不是对那他赚钱的狗仔,而是对当演员对他现在的生活造成的一切不便感到厌恶。
任鹜开了一隙窗缝通风,凉风灌进来,吹松了弹跳不止的弦,归于平静。傅廷韫的目光落到了扶手台上,那瓶江边凭空多出来的矿泉水稳妥地待在那里。
任鹜从後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後便紧盯路况,随口道:“哥你渴啦?”
谈晏无缘由笑了一声,傅廷韫微微仰起头看他,露出小心的模样。
“不喝。”他说。
沿途路边的枇杷树上坠满了金黄的果实,任鹜嘻笑道:“吃不吃枇杷?”
谈晏听完一愣,擡头望去,透过一颗颗初夏的果实,零散的回忆席卷而来,牵带着挥之不去的阳光与香气。
任鹜接着说:“谈老师你还记得吗?之前在云庭酒店楼下,我还帮你和小唯摘枇杷呢。”
谈晏莞尔:“记得,你们俩差点拜把子。”
“对啊,没想到不久後就见面了,还成就了你和我哥的爱情!”
他险些要说出傅廷韫找他算命的事情,以笑揭过,忍不住感慨:“原来都一年了啊。”
一年,听起来无足轻重,其实并没有人能带着思念过完这漫长的36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