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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第1页)

第6章

“我难道是什麽物件儿麽?怎的就成了路上捡来的了呢?!这位副将大人真是好生会讲话!”不染不乐意了,突然就不乐意了,乃至一丁点儿脸面都没打算给初次见面的李氏留下。他一立眼睛,直愣愣的就嗔怪开了。

“哈哈哈……”将军和思道几乎同时大笑起来。

“这孩子让我纵得忒没规矩了,你莫怪他!”将军纯粹是为了不让场面难看才陪着思道一起笑的,他既尴尬又不解,不染突如其来的脾气让他吃了一惊“不染,人家不过同你打个趣,你怎还恼了?说话这样不客气,还不赶快给人家赔罪!”

“方才是不染放肆了,望大人宽恕!”不染知道将军在给自己打圆场,他也看出了将军脸上的尴尬,他深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压下了自己的怨恼,再次为赵氏违逆了自己。

“不妨事!”思道不无豪气地说。他根本不在意不染的不客气,他的某些行为虽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可秉性宽厚这点还是值得称颂的“别放在心上,吾怎会同你个半大小子计较呢!不过你这性子可不像兵士们口中传得那般柔和,依我看,你很该留在军中,你这股子冲劲倒是适合征战!”

不染低着头没再搭理他,将军见状接过话说道:“得了,他无意从军,人各有志,不好勉强。不染,你再去温一壶酒来,吾要与思道同饮。”见那半大小子听了自己的话乖乖认错赵氏简直如释重负,虽然那小子明显还别扭着呢。

“将军白日里便要饮酒麽?!”不染瞥了一眼赵氏,一脸不悦,故意擡高声调问道。

“也罢,那便等到晚上吧”赵氏想都没想就改了口,那速度快得,穿云飞奔起来都撵不上他。

“将军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人便告退了,今日夥房事多,小人得去搭把手。”不染实在懒得看李氏那张脸,遂找了个借口要走人。

“呃……也好。”听到不染的那句“小人”赵氏感觉自己像个被打回原形的精怪,之前的修行真真是白费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哄哄,可碍着李氏在场,他是怎麽也张不开这个嘴的。

不染随後浅浅的朝二人作了个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他到底为什麽发脾气呢?从前,人家把他的脸捏得生疼时他也照样能忍下的。如果说有什麽能胜过身体上的苦痛,那就非心里边的郁怒莫属了吧。

“将军这是为何?竟要看那小子的脸色行事!”思道笑着问,他很是不解,其实从早间他发现将军能容忍底下的人当着自己的面嬉闹便觉得赵氏哪里不对劲。他跟着赵氏三年,那人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因着他们两家是世交,所以自少时开始,思道便时常都能见到这位比自己年长四岁的哥哥。在他的印象中,赵氏原是个很温和的人,爱说爱笑,对自己和蔼友爱,偶尔劝自己莫要玩物丧志时,话也说的委婉含蓄不刺耳。不像自己那几个亲哥哥,总把“你这不成器的”放在嘴上,每每逮着自己就是一顿数落。只可惜,赵氏从军後性情大变,变得不茍言笑,冷冰冰的。思道以为他身居要职,做了统帅,变得威严了些也蛮正常,乃至自己私下里还常同军士们一道打趣说营中有两大严肃,一个是日日顶着冰山出门的副将苏氏,一个是忘了该怎麽笑的大将军赵氏。

“他打来了一直很温顺,与人相处得也和睦,从未似今日这样给谁甩过脸子,吾也吓了一跳呢!索性就听他的,况且,白日里也确实不宜饮酒。”赵大人下意识地护起了短,看人脸色这种事,他之前并不常做。

“属下之前听说这美少年既温顺又恭敬,还很勤力可人,我原是与他逗一逗趣,不曾想竟给人惹恼了!”

“这孩子给掳到塞外两年,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听闻被掳走的青壮都会充作奴隶,整日挨打挨饿做苦工,还要与牲畜同吃同住,毫无尊严可言!这样的事自十几年前就有了,如今更是愈演愈烈,单说咱们来的这短短时日,到底平了几波乱,吾都数不过来了。”

“与牲畜同吃同住?!那岂不是不把人当人麽?”思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脑海里马上又了一幅画面,就是自己在猪圈羊圈牛马圈里吃饭睡觉的场景,他骤然感到一阵恶心,索性撂下筷子不吃了。

“从来被奴役的谁还管你是人是畜,说到底,这都是失治惹来的祸事……”赵氏欲言又止。

“这也太野蛮了!”思道从军之前生活的世界是一片花团锦簇,托福于自己投生成了伯爵之子,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并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间疾苦这一说。在这方面,他一样不及赵氏。後来,随军前往各地他才发现所谓多数人生活的真相是什麽,他见过的人间惨剧不乏卖儿卖女或因冻饿倒毙路旁之类的,若论起来,不过皆因穷困而起。在思道看来,此属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范畴,没什麽好言说的。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同情心,他每每见人受困也会施以援手。他只是没见识过背後真正的黑暗,所以才笃信光明遍照……

在思道的世界里更是不存在什麽奴隶的苦难,他想当然的以为,这个世上所有卖身为奴的人都过着与自家的婢仆一样体面安稳的日子。他们从不挨饿,住的地方也干净宽敞,虽做错事亦不免受罚,但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像不染那样的经历,李氏着实闻所未闻。至于这背後某些深层次的联系,以及一手缔造了百姓之苦难的始作俑者,李思道其人就更加无从知晓了……

“人若是不被礼法约束,那恶起来可比毒蛇猛兽凶狠多了,毒蛇猛兽吃饱了尚且会乖乖待着谁也不去招惹,可某些人就不同了,强大的欺凌弱小,在上的轻贱低微,有时候他们折磨别人只是为了有趣!你当也听说了,不染家人的性命全都断送在了那些恶徒手里,所以,我想你方才那句’捡回来的小奴’怕是掀了他的伤疤,他痛了才会恼。”

“呦!我真没想到这层,真是多嘴多舌!兄长,你说我这着三不着两的性子怎就改不了了呢!呵呵~”思道说罢没心没肺的笑了

“你还小!等长了年岁言行上自然便谨慎沉稳了。”将军说起了冠冕堂皇的话,李氏的着三不着两既是天性使然也不乏其母多年的骄纵。他若是不栽个大跟头,怕是谁人说破了喉咙他那性子也是改不了的。将军看穿了这点後便停止了对思道的劝诫,收起了自己无用的好心。左右,自己可没义务替旁人教育儿子,除了确保思道不在自己军中搞出乱子外,赵氏只需在忠武伯打算让思道打道回府时,全须全尾儿的把人交到他手上就是了……

宴上,不染虽恭敬地为将军斟酒布菜,面上却始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赵氏与人相谈畅饮的间隙时不时总要瞄他几眼,这人心里早有了盘算,今夜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解一解那小家夥的心结不可了。

待散了席,营中渐渐寂静下来时,赵氏便又悄没声的出动了,他料定不染没睡,遂装作散酒气四下里寻找,营房里既没人影,穿云那也不见他,那便剩夥房这唯一的去处莫属了。将军到了地方,偌大一个夥房里黑咕隆咚的,像个大山洞,不知道里面藏了什麽怪兽。虽说赵氏艺高人胆大,但要他只身潜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他也是虚的。好在月娘贴心地给了他指点,夥房窗下月光洒落的地方分明坐着那孩子,脸冲山墙,背对着门口。

“侍宴前你没先用饭麽?都这会子了怎麽啃个干巴饼子?”赵氏悄声到了他身後,见他缩在个小板凳上啃炊饼,一下就心疼了。

毫无意外的,不染又给吓了一跳。他瞪圆了眼睛扭过身朝後看去,手里抓着的炊饼直捂到了胸口。将军觉得他那样子真是好笑又可怜,于是点了盏油灯,上下翻找起来。

“你也不嫌噎得慌麽?怎不就些小菜羹汤?欸~这可是乳酪麽?我给你热热,做一碗羹吧!嘶~这火怎麽生啊?”赵氏从冷竈上的锅里翻出盘乳酪,打算兑碗羹出来,这位从小到大厨司的院门儿也没进过一回的贵人自顾自的念叨着,举着灯端着盘子说话又寻起了柴火。

不染叹了口气,坐在那看着赵氏一通折腾,就挺无奈的。眼见人家就要往竈里添柴了,不染赶紧起身走过去从他手里抢下了那盘子乳酪,略带不耐烦的腔调道:“谁家半夜里烧竈啊!热它作甚!乳酪是多珍贵的食材呢,这些是留着明日早上给您做冷点用的!”不染说罢把碟子又放回了锅里,死死盖上了锅盖。

“要不我带你去城中的馆子再吃些?”赵氏试探着问。

“我不去,我累了要睡了。”不染蔫巴巴答。

“你可是还因着白日里思道说的话不痛快呢?他一贯口无遮拦,可到底也没有坏心,不过与你逗个趣,至于气这许久麽?”将军单刀直入的将问题揭了出来。

不染也不言语,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微微红了眼圈,像是吃了好大一份委屈,将军见状也拿过个小板凳坐到他身边,语气十分轻柔地说:“若有什麽不快不妨同我说说,别憋在心里,郁郁寡欢的不好!”

不染一下子觉得自己好不懂事,与个不相干的人甩什麽脸子,弄得赵氏也跟着烦恼。可他的恨不住的在心里翻腾,这种情绪需要一个出口,而赵氏无疑是最佳的倾诉对象。不染有种想让赵氏了解自己全部的冲动,尤其是自己经历的那些惨事,他并非要借此博取赵氏的同情,愿意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更像是自己对他的一种肯定和优待。真是个傲慢的小家夥!

“那年立春,年关将近,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贴春联丶扎灯笼丶炖肉蒸糕包饺子,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那些小不点儿央告着家亲早早给换了新衣裳,眉间点个红点儿,髻上扎起红绳,跟着我们这些大孩子在村子里疯跑,去村口放炮仗,到冻得结实的冰面上滑冰,所有人都沉浸在迎接新岁的喜悦中。

那个小年比往年的都热闹,大夥可劲的耍,像是知道这是自己过的最後一个小年似的。夜里,我睡得正香,忽被兄长摇醒,要我赶快躲到床下,我迷迷瞪瞪的不知发生了什麽,只听着外面马蹄声丶叫闹声丶哭喊声响成一片。我即刻醒了盹儿从床底下钻出来,没忍住跑了出去,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所见的……

母亲俯身倒在院墙下,手上还攥着把镰刀,我把她翻过来搂在怀里,她口中都是鲜血,已经说不出话了。我本能的大喊父亲和兄长,喊来的却是一个穿着兽皮,凶神恶煞的大汉。他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拖出了院子,母亲大睁着眼,死死望着我,我能看出她心里有多想给那恶人一刀。可是很多时候,人都是有心无力的,我哭了,双手往母亲的方向挥着,想再握一握她的手,我知道,以後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被拖着往村口走,一路上,满目狼藉,我看见村中年迈的长者还有那些小不点儿们,一个两个以各种姿势,或倒在门边道旁,或倒在井口田间,无一例外的个个身染鲜血。村里青壮的男女都被赶到了村口,被几个手执弯刀和皮鞭的恶汉看管着,我被丢进其中,父兄远远看见我,赶忙把我护到身边。我怔怔地念着“娘亲”兄长红着眼圈怨我为什麽不躲好……那些恶人把村里的牲口丶各家的财物存粮都搜干净之後便往尸首和房子上淋火油,有些乡亲被点着时还未断气!烧成个火人,在地上打滚儿丶挣扎。人被烧着时那凄厉的嚎叫还有那气味,我至死也忘不了。

我们村里膀大腰圆,力大如牛的威哥哥见不得他们这样祸害人,忍不住攥着拳头高喊着冲出人群,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兄长本来也要跟上去的,却被爹爹一把按了下来,可怜威哥哥终究死在了恶人的刀下,甚至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他们把搜刮来的财物装上板车,把我们反绑着,用绳子串起来拴在板车後头,像牵牲口一样拉着走。李家村就这麽没了,那晚冲天的火光,走出好远,我回过头还能看到。我们行过谷道,穿过树林,趟过溪流浅滩,向着茫茫原野而去,我们脚上磨出了血泡,手腕被勒出血痕,若是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只能用膝盖和额头顶着赶快起来,不然雨点儿似的鞭子便会落下来,抽得人生疼。大概走了七八日,终于到了他们的聚落,他们把男女分开,男的锁到畜棚里,女的则被拖进帐中。那惨叫声丶求告声还有那令人作呕的笑闹声彻夜不绝,不用想也知道,她们遭遇了什麽……

我躲在父亲怀里瑟瑟发抖,忽而注意到角落里有几个两颊凹陷丶眼神空洞丶头发蓬乱丶肮脏不堪的鬼也似的人。吓得我惊叫一声,父亲赶紧捂住我的嘴,告诉我他们当也是从前被掳来的。那以後我们便整日吃不饱饭,无论事情做得好不好总要挨上几鞭子,如表现出一丝不满,当即便会招来一顿毒打。再後来我们随他们迁徙,若有体弱跟不上队伍的便会直接砍了丢在荒野里喂恶兽猛禽。过了冬至,几乎每天都有奴隶死掉,而我,受爹爹和兄长照拂侥幸活了下来。

那日,我割完蓿草回来被指派到部族头领的帐中送酒,我听他们说钱粮将尽,奴役也不足数了,那该死的头领狂妄的说’那就再去绑些没种的贱蹄子回来好了’说罢他们同时看向我一阵狂笑。我当时真恨不得把手里那坛酒全泼到他们身上,一把火点了那些厚颜无耻的东西与他们同归于尽,索性落个痛快!可我到底什麽都没做,只因爹爹曾告诫我兄弟二人说’复仇和杀戮除了给自己徒添罪业烦恼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恶人是杀不尽的’他要我们牢牢记着娘亲和威哥哥惨死的教训,勿逞一时之勇,安心静待时机……後来爹爹精神越来越差,没多久就病倒了,我想去求他们给爹爹医治,爹爹却摸着我的头笑我痴,他说自己愿意听天由命,唯盼我兄弟二人能相互扶持着,好好活下去……

再後来爹爹去了,我们这一拨儿仅剩的几个成了蜷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鬼也似的人。眼见新掳来的青壮被锁进畜棚,耳听着那惨绝人寰的叫喊再度响彻黑夜……”不染的语调虽平静,但他渐渐握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已述说了他刻骨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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