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将军带着他,收复九州,夺回失地,如此方为男儿,不负报国之志。
谢寒商沉默片刻,“我记得,你的父亲是中书省孙合。”
孙则惊喜不已:“将军竟知道这些。”
谢寒商对他的愉快无法理解,只是道:“令尊与令堂将你送入广平军,只怕是有着别的期望。你在我这里,我细柳营与旁人不同,打的都是死战,时常有性命之虞,你还是莫于此处盘桓,如果只是为一个人而来,不值当。”
孙则听出了将军的驱逐之意,他连忙摇头:“将军!我不走,我来细柳营,就是为了打仗而来的,我不怕死,我只怕收复不了河山,舔着脸活在世上,还要凭着祖荫入朝做官,我没有那种厚脸皮。”
“你真不怕死麽?”
“不怕!”
少年的话,掷地有声。
“父亲为我取字笃定,便是让我怀笃定报国之心,笃定九州收复之志。”
眼神清亮,远甚过帐间火烛银灯,有百折不回的骨气。
谢寒商说不清为何,他向来鲜少与人亲近,却没有排斥孙则。
也许是因为他所见过的,像孙则一样的人,太少了。
孙则与谢将军相处之後,亲近了几分,更加断定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行事说话也更加大胆了起来,某日,营地前来定制盔甲军衣,孙则询问将军的披风上要绣一只什麽,谢将军犹豫之後,道,绣一只鹤吧。
鹤鸣九臯,声闻于野。
孙则喜笑颜开:“大善啊将军,只有孤高白鹤,才配得上将军的儒将英姿。”
谢寒商不言,内敛的薄唇却藏有一丝轻盈笑意。
又一日,一次大捷後,孙则也突然不知自己哪根筋搭得不对,竟然斗胆向向将军说:“将军有喜欢的女子吧?”
谢寒商惊讶于这毛头竟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呛了一口水,“你还小,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但孙则眼睛亮,分明看出将军红了耳尖,只是装作一本正经,他心中了然,笑话起来:“哼,我也只比将军你小两岁,你却拿我当小孩儿看,末将一定是说对了,将军你喜欢的究竟是哪家娘子?”
谢寒商被人小鬼大的孙则吵得无可奈何,若是忍而不言,孙则多半传扬出去,他垂下目光,耳根微热地招认:“官家的姐姐,城阳公主。”
孙则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公丶公主?”
谢寒商指尖摸索着披氅上的鹤纹,眉目之间有孙则不曾见过的柔色。
孙则指了指将军的披氅,好像明白过来什麽,只是他说:“官家的姐姐,只怕不是轻易求得来的,再者,尚公主便要做驸马,驸马可是个闲差,一辈子受困,将军只怕就再也做不了将军了。”
他所能想到的问题,谢寒商自然全都想过,他缓声说:“所以,我要这支细柳营战无不胜。先复九州,再去做她的驸马。”
说完,他为自己的志气感到好笑,朝孙则瞥了一眼:“我是否有些不自量力?”
孙则讷讷道:“别人这样说,我早就笑掉大牙了,但是将军你说要收复九州,我就信。将军,我永远相信你。”
谢寒商不言语,目光落在掌心的鹤纹,末了,又是轻哂。
“确实是大话。”
殿下根本都还不认识他。
*
细柳营崇县击退北人,广平军庆功,当晚军帐森森,篝火重重,载歌载舞。
太尉之子郑修与太常寺卿之子李伯用,坐在篝火前烤肉喝酒,篝火旁聚拢了一簇平日相交莫逆的小团体,这帮人,早就暗中看不惯谢寒商行事作风,背後讥讽也不是一朝一夕。
“他把我们划到细柳营,让我们冲锋陷阵,自己当着将军,指挥我们和北人拼命?凭什麽?”
“每天让我跑十圈儿,还要骑马练剑,我的两条大腿已经肿得比象腿还要粗了。”
“别提了,你们那算好的,谢寒商区区一个靖宁侯世子,就敢对本公子吆五喝六,指使本公子去做夥夫,你们是知道火头营的营生的,什麽脏活累活都是我干。呸,他爹见了我爹,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他倒对本公子喘上了!”
在谢寒商来之前,他们过的都是神仙日子,天天有酒,顿顿有肉。
营盘里偶尔来一批美丽动人的营奴,我见犹怜,拉到各自军帐里享用一番,他们还会比一比谁的营里女奴的叫声大。
对广平军而言,这种事儿虽然不合军规,但没有人会计较,他们都是上京城来的公子,家中都有父辈撑腰,就一两个营奴,享用便就享用了,传出去也不怕。
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男人不好色,伺美色而动,人伦之常。
但,自从谢寒商来了之後,这些都是不允许的。
上一个触犯军禁的,已经被谢寒商逐出了军营,那个人,便是他们的好兄弟齐鸣。
“老大,你说句话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