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声音又轻又软,他朝着敖光张开手臂,如同幼龙向着归巢的父龙敞开肚腹。
“父王,冷。”
室内燃着暖炉,加上哪咤的加持,明明似暖春。
此中真意,一目了然。
敖光覆着寒霜的脸庞缓和,他看着儿子伸出的手。澎湃的情绪似被浇了一盆温水,虽未能解封,却消融了一个尖角。
“胡闹!”敖光开了口,声音硬邦邦的,却藏着强行维持威严的别扭感。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了敖丙的手背。
小龙原本虚虚搭着的手,如同藤蔓找到了巨树,倏然依附上去。
“父王。”敖丙闷闷地喊着,将脸埋入敖光的衣襟,“那对烛台上的龙鳞纹是您刻的,对吗?”
敖丙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烛台。底座上的龙鳞纹路繁复,巧夺天工。
“还有被褥下垫的暖玉,也是您亲自挑选的……父王,您连这个都想到了。”
亲近的话语近似剖白,敖光心口酸涩。
他垂着头,帝冕垂下的珠玉晃动。布置这一切的时候,敖光心寒极了,只当是一场交易,一次无奈的救赎。
可他的丙儿早已看透了一切。
看透了他强撑的威严下,那反复煎熬丶却又为了儿子甘愿承受一切的心。
他的丙儿这麽好,没人能配得上。
敖光将小龙的手包进掌心,依旧沉着脸,“……多话。”
然而,那只紧握着儿子的手,却再也没有松开。
7。
红,铺天盖地。
“敖丙要成亲?”
两咤赶来的时候,均是惊怒交加。
床榻深处,敖丙从那片象征着喜庆与结合的锦被中直起身子。似乎被质问惊扰,长睫颤了颤,露出底下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眸。
他像一尊被强行妆点的人偶,美丽丶易碎,身不由己。
“是本王安排的。”敖光承认,面色坦然。
方才那短暂的丶因敖丙苏醒而流露的一丝松动早已消失无踪,此刻的他,依旧是那个执掌东海丶言出法随的龙王。
“你安排的?”李哪咤踏前一步,风火轮的焰升腾数尺,“老泥鳅,敖丙才刚醒,你就要把他塞给谁?”
金莲咤没有像李哪咤那样愤怒,但他声音冷极了,“龙王陛下,此等终身大事,事关敖丙本源调和之秘,岂能如此仓促?纵有缘由,也需殿下亲口应允。”
他的目光越过敖光,试图捕捉小龙的反应。
“两位,何必如此动怒?扰了敖敖静养可不好。”
哪咤从火红的珊瑚树後转出。
他今日未着惯常的红衫,而是换上了一身极为正式的喜服。面料是极罕见的云霞锦,其上用赤金丶秘银丶乃至星砂绣满了图腾。
哪咤眉目舒展,走到榻边不远处,恰好与煞气冲天的俩咤形成一种奇异的站位。
“是你?”李哪咤黑亮的眼睛睁大,面露疑惑,“凭什麽是他?老泥……龙王,你说清楚,凭什麽选这个鸟人!”
金莲咤眼中光芒流转,“这位道友?此事,还请龙王陛下和殿下给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一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须多问?”敖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二来就凭他稳重,没有像你们拆了师叔的屋子,还把人给打伤了。”
“那不是哪咤回来的晚。要我们三个真碰上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麽呢。”金莲咤黑眸弯起来,含着促狭,还有几分拖人下水的恶意。
“是吗?”敖光思忖。
“陛下,敖丙在蓬莱镇之时,分明和我成了亲。”不知道想到什麽,李哪咤说着证明身份的话,却蔫头耷脑起来。
敖光眯起眼睛。
李哪咤语塞,他偷瞄了一眼敖丙。
小龙茫然地看着他们,银发垂在红被子上,衬得肤色更加苍白。
金莲咤:“陛下,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若论家底修为,在下自问不输在场的任何人;若论与敖丙的交情,更是……”
“哦?”敖光挑眉,“听你这意思,是对我儿有意?”
金莲咤坦然点头,“正是。”
“既然如此,丙儿,你可对谁有意?”敖光撩起冠冕的珠玉,露出一双金眸。他目光如炬,等待着敖丙的答案。
“……不曾。”敖丙沉思良久,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