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关月见了他便道:“换掉郑崇之,东宫这回帮了我们大忙,这份人情只消还在付衡身上,但——”
温朝平静道:“你想救她。”
“绀城如今正乱。”关月垂眸,“保一条命,应是能的。”
话是没错,但若日後被有心人探究起来,是难以推脱的罪名。
温朝颔首:“让京墨走一趟。”
关月一愣:“这就应了?”
她还以为要劝很久呢。
“你既想好了,做就是了。”
深秋的风竟还带着一丝燥热,吹得人面上发痒。
关月听着风声,忽然说:“付衡的性子是很好。”
“东宫将他放在沧州,想必云京想要他命的人不少。”温朝说,“这是要保他。”
燕帝一病,云京成了刀尖上的战场。东宫一向身体欠佳,此时将付衡送到沧州,还特请了贺怀霜教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明。
“那可是前太子太傅,连中三元的旷世奇才。”关月说,“但我总担心——”
他日後会化作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刺向沧州。
“那要看怎麽教了。”温朝说,“观东宫行事,便知贺太傅品行高洁丶教导有方。他辞官离京,可见傲骨犹在,他的学生应能侵染一二。有绀城之事在前,可见我们这位太子殿下性情如旧,于公于私,我们都更偏向东宫。”
关月闻言长叹:“但太子殿下……”
“那是太医的事了。”温朝说,“我们无能为力。”
天家隐秘不可多言,但多年前东宫近侍混进了奸细,才是帝後从疏离到离心的开始。那时候他们还小,对这件事记忆颇浅,但後来长辈提起都讳莫如深。
这件事始于近侍,同样终于近侍。
查到最後,竟真成了区区一个近侍心怀不满丶狗胆包天所为,居然没人审一审这个近侍,那般稀奇古怪的毒他是从哪儿弄来的?又是怎麽躲过重重搜查混进饮食的?
事发第二日东宫近侍被尽数斩杀,全数换了新人。
本该最愤怒的顾皇後沉默地等待这场屠杀落幕,事後她差人拿了名册,将银两一一交给被杀近侍的家人。
陛下的雷霆之怒背後,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谁都没有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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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天说变就变,昨儿还热浪扑面,今日就下起大雨来。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先人诚不欺我,然即使这样恶劣的天,贺怀霜依旧叫了学生去听训。
关月收了伞说:“我今日去听了贺太傅讲学,是《六韬》。我小时候别的读不进去,这本却记得清楚。付衡和向弘听得最认真,微州那几个在後头犯困,写封信给褚伯父告状去。”
她转过身,才发现温朝手中不是军报公文,而是账本。
她一向看见账本就头疼:“你怎麽又在看账?”
“银钱上的事要仔细。”温朝说,“银票还好,铺面一类都是外祖父给的,用的人我们也不熟悉,自然要多看。”
从小最烦看账本的关月自惭形秽:“……那你看。”
“今日军中事不少,忙完了?”
“都是做惯的事,很快的。”关月看着满桌账本,只觉得头疼,“而且又落了雨,本想练练兵的,也作罢了。”
温朝一直盯着账本,没有擡头。
雨声淅沥,听得人犯困,关月在一旁趴着,竟睡着了。
醒来时她身上多了件衣裳,温朝坐在一旁看书,听见动静问:“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