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辞职
Chapter312025年春
春节前汤夏和差不多结束了在首都的工作,还剩一些事情留了自己的助理在智慧公司收尾,自己和佟令远提前回了渝州。
过年期间佟令远有飞行任务,所以大年三十下午汤夏和一个人在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一个人过年了,如今家里没有秦文澈,也没有了汤小河,这麽大的房子显得格外冷清。他打电话给凌铭之,问他有没有到家。
凌铭之在那头叫苦不叠:“我那一双父母又自个儿出去玩不带我了,我又是宝贵的大龄单身男青年,正愁怎麽一个人挨过这漫漫长夜呢。”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凌铭之就把车开到了汤夏和家楼下,接他一起去过年。
凌铭之平时不怎麽乐意做饭,冰箱里几乎什麽也没有。汤夏和便又和凌铭之去大超市里采购食材,没想到他们推着小推车,迎面遇上了秦文澈和他的父母。
眼看着逃是逃不掉了,汤夏和又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只好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爸,妈”。二老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汤夏和独独没有同秦文澈打招呼。凌铭之看见这场景,赶快走到旁边去避嫌,汤夏和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心里紧张万分。
大学毕业汤夏和同家里断绝关系後,秦文澈对他说:“以後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秦文澈的父母都是极好的人,对待他也如同对待亲生儿子一般,所以哪怕离了婚,汤夏和也没有改口,依旧管他们叫爸妈。二老同他寒暄了两句,期间秦文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直到汤夏和同二位老人再也无话可讲了,秦文澈才俯下身来对他们说:“爸,妈,你们先去逛逛,我同汤夏和讲几句话。”
秦文澈的父母回过头来嘱咐对秦文澈嘱咐了一句什麽,汤夏和没有听清,待他们走远後,秦文澈放在汤夏和身上的目光就更灼热,简直要让汤夏和烧起来。
他说:“你的新对象没有和你一起过年吗?”
汤夏和特别想跑,听他问这话心虚得很,同秦文澈撒了个谎:“他在家等我。”
秦文澈的目光往他的脖子上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汤夏和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自己撒的这个谎,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
突然,自己的脖子处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汤夏和浑身颤抖了一下,因为秦文澈离得近了,他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清冽温柔。
汤夏和几乎鼻头一酸,熟悉的味道里总是带着记忆的,他记得自己靠在他身上看书的时候,被他抱着的时候,与他肌肤相亲的时候。。。。。。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总是包围着自己。
“这里有一条伤口,怎麽回事。”不知道为什麽,秦文澈的语气算不上温柔,汤夏和甚至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丝不悦。
汤夏和已经忘记了那条伤疤,秦文澈冷不丁地提起,他突然想了起来,这条伤疤是佟令远用刀划的,他们当时在做什麽?汤夏和突然觉得自己在与佟令远做一些很荒谬的事情,可当他们真的那样做的时候,汤夏和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秦文澈的眼睛这会儿又在看他了,直直地看到他眼底,也捕捉到了汤夏和眼里的慌乱。他眼睁睁地看着汤夏和同他撒了第二个谎:“我翻书的时候,书页锋利,不小心划伤的。”
秦文澈的手指离开了汤夏和的皮肤,汤夏和心里一阵难过。那人後退了一步,像是要与自己保持距离似的,汤夏和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想拉大这距离。秦文澈深吸了一口气,然後,几乎是叹气似的,把那口气吐出来,仿佛胸中有诸多不快,却又无可奈何。
“新年快乐,汤夏和。”秦文澈最後说,彬彬有礼的口气,仿佛他与汤夏和是什麽刚认识的陌生人似的。说完,他侧过身子,很明显是让出一条道来让汤夏和离开。
凌铭之虽然去避嫌了,可也没有走太远,目光一直盯着汤夏和这里。见汤夏和魂不守舍地从秦文澈身边擦身而过,他快步往汤夏和的方向走去。
汤夏和低着头,好像又变得不高兴了,凌铭之越过他,去看他身後的秦文澈,却看见秦文澈一手扶着一旁的货架,一手扶着一旁的冰柜门,好像站不稳一般,走路时分外缓慢。
凌铭之愣了一下,难道秦文澈的腿疾还没好?可汤夏和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顾不上去看秦文澈,赶紧把手中的东西往汤夏和面前的小推车里放:“速冻水饺,芹菜馅的,你是不爱吃这个来着?我记得的。一会儿回去下给你吃。”
他一边同汤夏和说着许多话,一边观察他的表情,汤夏和却像很累了一样,对他的话没有作出什麽反应。凌铭之心里哀叹,这一对真是造孽啊,拍了拍汤夏和的背说:“都过去了,别伤心了。”
汤夏和轻轻点了点头,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回家以後凌铭之和汤夏和一起把买回来的菜处理了,凌铭之下厨,汤夏和给他打下手。凌铭之知道汤夏和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高三那年他同他在学校食堂吃了一整年的西红柿炒鸡蛋,所以回来的路上特意买了两个西红柿。汤夏和帮他把西红柿去了皮切好,凌铭之将西红柿下了锅,在锅里翻炒了几下,加了些调料,盖上锅盖焖着,回头去洗装鸡蛋液的碗。洗完碗他关了水,突然对汤夏和说:“哦,对了,秦老师好像辞职了。”
汤夏正在切凌铭之爸妈寄给他的腊货,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问他:“怎麽回事?”
凌铭之说:“我今天去他工位旁边打印资料,看见他电脑上提交了辞职申请。”
他刚想对汤夏和说最近秦文澈有些奇怪,从楼梯上摔下来好几次,走路也变得慢吞吞的,突然他想到了一种极其荒谬的可能,一种他永远不会想到会发生在秦文澈身上的可能,可他心里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这一可能不仅是真的,还真实地发生在了秦文澈的身上。
他问汤夏和原来养的狗是什麽品种的。
“是一只拉布拉多,秦文澈带回来的。”汤夏和没有察觉到凌铭之突然变安静了,而是在想着秦文澈辞职这件事。他知道秦文澈热爱教学事业,喜欢同学生打交道,如今在学校里也担任着要职,怎麽会突然要辞职。他转过头去问凌铭之:“秦文澈还是国际部高三分管校长吗?”
“当然是的,”计时器响起来了,凌铭之揭开锅盖,饭菜的香气一时间在厨房有限的空间里弥漫了开来,雾气腾升,“秦文澈的位子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做了这麽多年的国际部教师,对国际生升学规划是最有经验的,每年给学校带来大量创收,不可能是因为工作原因辞职。”
汤夏和一边将西红柿炒鸡蛋盛到碗里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说,秦文澈是不是有了中意的人了?”
凌铭之本想告诉汤夏和,这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的直觉告诉他,秦文澈并不是不爱汤夏和了。他想起自己心中的那个关于秦文澈的猜想,忍住了自己的直觉,告诉汤夏和他不知道。
汤夏和在一旁嘟嘟囔囔,说“应该是有了吧,不然怎麽要辞职”,然後,可能是又想起自己与他离婚的事,在一旁安静下来不出声了。
凌铭之心里像有蚂蚁在爬,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同谁一起分析自己心中的猜想,可却独独不能同汤夏和说这件事。窗外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饭桌上两人都心不在焉,各想各的心事。
年後返校复工後的某一天,学校的人事在群里将秦文澈的个人信息删除了,那天办公室里暗流涌动,所有人看着秦文澈在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东西,却不敢开口问清事情的缘由。直到秦文澈的桌子空了,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凌铭之突然站起来,走到秦文澈面前,想要同秦文澈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一处观景台站定了,凌铭之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秦文澈:“你是不是眼睛不好,才要辞职的?”
秦文澈没有想到他会看出来,表情有些惊讶:“你怎麽知道的?”
凌铭之实话实说告诉他是自己猜的,秦文澈紧盯着他:“你告诉汤夏和了吗?”
凌铭之第一次觉得秦文澈的眼神有点吓人,他赶紧摆摆手说:“没有。”秦文澈像松了口气似的,一只手放在露台边缘的台面上敲打着,视线从凌铭之的身上移到了远方的高楼处。
“先别告诉汤夏和。”秦文澈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凌铭之在一旁打量着他,头一次看到秦文澈这麽难懂的时候。
“可是为什麽不告诉汤夏和?他有权利知道这一切。而且,你们应当共同去应对这件事,你们不是伴侣吗?”凌铭之难以理解为什麽一向理性的秦文澈会作出离婚这种选择。
秦文澈回头瞧了一眼凌铭之,看到了他所有的不解。他把放在台面上的手插回了衣服兜里。
“你不了解汤夏和。他没办法承受这一切的。”
秦文澈不是没有想象过如果有一天,自己告诉汤夏和他快要失明了,汤夏和会是什麽样子。他肯定会站在原地,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抱着秦文澈一边流泪一边说“怎麽会呢,怎麽会呢”。然後,秦文澈就会再一次看到汤夏和脆弱的样子,失去支柱的样子。无论什麽时候,他的汤夏和都是那样易碎的,秦文澈把他捧在手心里,不忍心冒一丝让他破裂的风险。
“我前年的某一天晚上,关了灯後突然什麽都看不见了。我以为自己得了夜盲,去医院查出来,医生说我得了视网膜色素变性,这种病一开始表现为夜盲,渐渐我的视野就会缩小,最终失明。前一阵子我去复查,医生说还有半年我就会彻底看不见了。”
“这些年是我把汤夏和保护得太好了,从未想过我这样保护他的後果是什麽,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做他的後盾,他会怎样。”秦文澈的话里多有苦涩,凌铭之站在一旁,没有办法去思考秦文澈的话。他猜出秦文澈生病了,却没想过他会永远失明。秦文澈快要四十岁,在这时从一个群体变成了另一个群体,凌铭之不敢想象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秦文澈转向他,拍了一下他的肩,重重的一下,像交代後事那般说:“还麻烦你帮我保密,以及照顾好汤夏和。”说完後他先行离开了,留下凌铭之一个人在原地,感受秦文澈的话所带给他的丶不可消解的丶浓郁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