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禁锢,那人顺着柜子滑下,瘫在地上缓了几秒,立刻捂着自己的胳膊往外跑,只是他疼得厉害,脚都软了,几次脚滑後才踉跄着挪到门口,正撞上了闻讯赶来的于非。
于非扫过当下情景,稍稍垂目,低声吩咐身後跟着的人,“带他出去,检查下伤。”
待人被搀走,于非又扫施予一眼,脸色微变,转身道,“跟我来。”
二楼临时办公室,于非在桌前坐下,他先没说话,调出了方才时段的监控来看。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後,他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很快恢复,示意施予坐。
施予没坐,不知是不是刚才太生气,他觉得胃部又开始剧烈得疼,翻江倒海一般,让他手脚发软,额角和後背都浮起一层冷汗。
他虽疼得厉害,却已经冷静下来。
他的生活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于是长久以来,他循规蹈矩,不掺和任何麻烦与纷争,更是避开所有可能波及他正常生活的人事物。
酒吧的工作,对他格外重要,可现在,他却做了极有可能丢掉工作的事情。
但让他自己都恍惚的,冷静下来後,他也不觉得後悔。
于非移开电脑,盯了施予一阵,说,“再怎麽样也不能直接动手,你可以先来找我。”
这件事情施予没什麽好狡辩的,一切就是监控画面里的样子,对方报警,那就是证据,不管什麽後果,他都认了。
见人不出声,于非简单盘算,沉声道,“这事儿我来解决,明天就让他们走人。”
施予意外,擡眼看向于非,但很快反应过来,于非是很忌惮穆成心的。
于非打量着施予,笑了笑,又说,“所以这事儿就翻篇儿吧,咱也甭跟成心提了,闲言碎语的,省得糟心。”
施予看出他的笑得有些故作轻松,点头。那样的话,他自然也不会说给穆成心听,只会脏了他的耳朵。
见他应允,于非默默松了口气,却没让施予走,思忖片刻又说,“小施,哥这也算帮了你一个忙,是吧。”知道施予话少,他自顾自继续,“哥也不跟你绕弯子,穆成心为了什麽买下我的酒吧,你我都知道,最近得有一周不见他人了,估计是玩儿够了,哥这辈子就这麽点儿身家,不瞒你,真想握在自己手里,现在,你说话又是最管用的,能明白吗。”
施予明白,于非是想通过自己,劝穆成心让出酒吧。酒吧易主,对于非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起因是自己,也无可厚非。
但施予不知道,该怎麽说,又或以什麽立场去说这些。
已经一周,他没有穆成心的任何消息,他心中的声音说这才应该是常态,却总在半夜归家後,不由自主望着手机发呆。
见他陷入沉默,于非坐正了些,“小施,这对你来说不是什麽难事儿,几句话而已,只要你提个头儿,结果如何,哥不强求,行吗?”
站在原地,施予觉得更难受了,不知为何,于非的声音在他耳中也开始缥缈。他一只手悄声扶住桌子,哑声说,“哥,我和他交情不深,这事儿……”
闻言,于非眉间一皱,似乎明白了穆成心为何会一周都不出现。事关自己,他不禁急了,不见了平时的做派,有些愤恼,“你说你!你怎麽就这麽轴呢,哄好穆成心,你要什麽没有?他抓把沙子,指缝漏出来的都够你活一辈子。”
他扫了施予一眼,又恨铁不成钢道,“就非要把自己弄得,弄得……你别不听劝,穆成心就是你最好的出路,你找得着比他更好的出路吗?你不就觉得出卖自己丢人吗,你好好想想,脸面值几个钱?有多少人想卖但没机会?施予,你的自尊不比别人贵,你跟他一段儿时间解决眼下麻烦,这不好吗?他们这些人没有长情一说,又不是让你豁上一辈子。趁他对你有新鲜劲儿,让自己过得轻松点儿不好吗?”
施予知道,自尊没什麽重要,更不值钱,只是,他和穆成心不是这样的,他也不想和穆成心是这样的。唯独穆成心。
穆成心就是穆成心,他可以是捧在丝绸上的珍珠,是深夜幽静的湖泊,是春日起伏的呼吸,但他不是于非口中的那些人,不是机会,更不是出路。
若非要如此,他宁愿自此不再和他相关,穆成心依旧自由自在,不会被任何脏污沾染,被理所应当地误解。
他只是单纯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却被污名化,施予觉得这完全不应该。
于非换了副口吻,试图动摇,“施予,你想,活在这世上,谁不是在卖自己,卖的东西不一样罢了,我也在卖自己,卖体力卖脑力,不然我这酒吧天上掉的吗。”
凭于非说什麽,施予都不再答话,他意识开始有些游离,持续的痛觉变得怪异,不断抽走他的气力,让不适的感觉都变得混沌。
于非瞧出他的异样,只以为他是不想听这些话。他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什麽,又盯向施予,“你之所以不愿意,是因为你真的喜欢上穆成心了,是吧?”
临时办公室内无人应答。
良久的空白後,于非脑袋後靠上椅背,喃喃,“是啊,这世上有几个穆成心,谁能免俗啊。”他不再看施予,只是叹息,“行,哥也不逼你了,你自己有分寸,但还是劝你一句,他喜欢你和你喜欢他,是两码事儿,画不上等号,就算他是真的想和你谈个恋爱……权贵玩弄人心的戏码,在酒吧你也没少看,自己看着办……”
他话未说完,施予已经站不住。剧烈的疼痛伴着眩晕袭来,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快得异常,快要跳出胸口。
施予刚扶着桌边弯腰,腹部热意便涌上,一阵咳嗽後,他忽然吐出一大口暗褐色血块,接着他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到了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