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书信消息。
闷雷划过城郊旷野的天际。
大雨倾盆而下,马车车帘竟不能阻拦风雨,水渍浸湿裙摆,远山灰蒙蒙凉沁沁一片,阴霾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冰凉的温度从指尖蔓延至血液里,直至身体渐渐回暖,宋怜握住窗棱的手指才松开,缓缓坐回马车里。
闪电雷鸣,映照她面色雪白,视线往外挪,看见来福,声音又是平稳的,“雨太大了,进来避雨罢,等雨势小些,再去祭奠不迟。”
来福往车夫老丁避雨的草亭子指了指,遮着额头跑过去,进了亭子撸起袍角,拧着衣服上的水。
老丁头给他递了个酒囊,“喝一口暖暖,你小子可真稀奇,刚才还腿肚子打颤站不稳,这麽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什麽惊天动地的大事,值得你冒这麽大雨追来禀报,天塌了?”
来福讪讪笑,夫人曾两次对定北王下杀手,第一次不占理,第二次将国公府二公子一并引到山上,漫说二人伤势如何,只一场大火後,北疆分崩离析,数年来功业毁于一旦,此人只怕成了火海里爬出的修罗厉鬼,岂会放过夫人……
定北王那些血屠手段,天下人为之胆寒,他又怎麽不怕。
听了夫人吩咐,叫这冷雨一扑,心里倒镇定了些,是了,既是选择了这条路,大不了就是一死。
就是不知二人是如何逃脱的,落鱼山附近守备森严,两月里所有出入口都有关卡,那般大的火,竟还有性命在。
听斥候回报的消息,‘前朝遗孙’梁王蒋盛领着汴丶徐丶冀三州再度投诚,献上玺印和降书,那定北王竟看也不看,屠杀叛军,一时天下哗然,渐渐流出北疆王刻薄寡恩,冷血性暴的名声。
连他这个不懂兵战的人也知道,此时杀叛军降臣实在不是什麽良策,那定北王偏偏这样做了。
真真是鬼煞一般的人物。
风吹得脸颊生疼,来福抢过老丁头要收回去的酒囊,打开塞子灌了几口,看了看马车的方向,想问问夫人可要回江淮。
他们的行踪瞒着大人,但以大人同夫人往日的感情,定不会弃夫人于不顾,大人手里有兵,有谋臣良将,必定能护住夫人。
雨势小了些,来福跑到马车边,车帘并未合上,女子坐于案桌前,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翻看舆图,偶尔提笔勾勒,沉静专注,车窗外狂风暴雨与车内无干,他心底杂草似的乱七八糟似被静风抚过,脚底下纵然全是泥泞,也变得踏实了。
来福放轻脚步重新回草亭子里,再没想有的没的,转而与老丁头闲聊起广汉郡的风土人情起来,老丁头原先一直在广汉贵户里当车夫,了解许多外头人不知道的逸闻趣事。
老丁乐得同他絮絮叨叨,不知不觉雨势小了,天还阴沉着,行车却不妨碍,来福同老丁头一齐坐在车板上,驭马往西南行。
坟冢立在城郊十里鳌山上,虽是无字的碑面,但还是建盖了院子请了守墓人。
祭祀礼一一做完,三人在墓冢旁院子住了一晚,第二日回城时,进了城门还没过正阳街,马车便被堵着不能前进了。
来福垫着脚看,又往前挤,打探了消息回来,“是郡守令,昨日暴雨下一夜,正阳街六坊被淹,许多家房舍塌了,首令府官员被指派去救援,郡守令在前头布施米粮呢,凡广汉百姓,以户籍为凭据,屋舍田地有受损的,都可以领到米粮。”
来福南来北往有些年头,也很少见过这般官民亲近的景象,说得兴高采烈。
“青天大人在上,谢谢青天大人。”
前头有领到米粮的,手脚颤抖,当场拜倒在地,感激涕零,後头的百姓跟着跪拜,一时万人呼和。
人群矮下身去,宋怜先看见了街边茶肆门口立着的灰衣青年。
那青年着绛色官服,冷眼看着前头的情形,冷嗤一声,甩袖离去。
来福怪道,“好古怪的後辈,恁地尖酸刻薄,应大人得罪他了!”
那青年进得酒肆去,背对着正街,似看一眼也嫌晦气,广汉大小官员来福这里都有名录,知道这位郡守令府司直。
只因应大人得民心军心,这位司直大人手里无兵无权,看见应大人,那眼睛里的妒火,都能冒出烟来。
来福嘁了一声,为广汉有这样的好官高兴,也因为应大人与夫人将来要做的事有关。
盖因这位郡守令大人,昔年曾与废太子同在帝师门下进学,他没打听出二人有甚麽交情,但太子被废时,时任中书令的应章大人,曾上书进谏,陈述废长立幼是祸国根基,因直面天颜被贬出京,也从未弯下刚正直臣的脊梁骨。
京城兵乱後,除江淮丶北疆,以及各州诸侯王外,广汉也聚集了不少文人士子,只应大人并不肯做背叛大周不忠不义之人,府里宾客三千,若是留下的,他好吃好喝招待着,若是离开,则奉上路费资财。
应大人不顾脏污泥泞,弯腰去扶衣衫破烂的流民,官民亲近,总也是让人高兴的事,来福揣着手看了一会儿,走到马车旁,轻声说,“应大人既然也准备了香炉金纸,待那位定还是有感情的,可要安排方先生与应大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