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戈的这麽绝然,”花千岁轻笑一声:“杀完人就跑,仗还没打完就溜了,倒是挺利索。”
封翊也纳闷这件事,没人能不纳闷儿,这传说中深得乌尔迪信任战无不胜的“风师”,何故会突然将刺尖指向自家人呢?
“这帮小崽子究竟在做什麽呢…”年逍眯着眼睛低语。
大漠上的局势越来越混沌,原本清晰的阵营界限早已模糊,他们几人都像蒙着眼睛在沙暴中行走,分不清谁是谁的人,表面上看是三方势力对垒,可暗地里究竟有多少股力量在角力,谁也说不清。
肎迦丶辛,丶沈清珏丶何廷雨,包括萧凌恒与任久言,每个人都在下棋,但同时自己也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信任一直都是最奢侈的东西,这片大漠上的风究竟从哪里来的,又往哪个方向吹,没人能看得明白。
而荒漠依旧沉默,冷眼注视着这群自诩聪明的赌徒,等待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被自己亲手放出的野兽反噬。
它看过太多这样的戏码,野心家们来了又走,算计着别人,也被别人算计。最终,黄沙会掩埋一切输家的尸骨,而胜利者也不过是暂时站在尸堆上罢了。
几人正沉吟间,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踉跄着几乎是摔在地上,他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喊道:“将军!边关急报!库兰人犯境,何将军已经带兵赶过去了!”
“什麽?!”年逍和封翊同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库兰?!”
乔烟辰脸色骤变,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年逍和封翊的脸色瞬间阴沉,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花千岁倒是还坐着,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这莫名其妙杀出来的库兰让几人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在屠戮鸿滇这场大战中始终明哲保身的库兰族竟在此时突然对褚国动手。
年逍一把抓过军报,“库兰不是一直躲在後面看戏吗?”
封翊急得直拍大腿:“坏了坏了!何廷雨带了大部分人来前线,边关现在就是个空壳子。”
“这不是就知道了老五打算往哪里使劲了?”花千岁嗤笑一声,眯起眼睛,“鸿滇刚破,库兰就来了,他们一动手,何廷雨就带兵走了…”他轻轻挑眉,“安排得真好。”
年逍擡头,和花千岁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猜测。
“备马!”年逍一声暴喝,把军报狠狠拍在桌上,“传令各部,即刻开拔!老子亲自去!”
花千岁快步跟上,“我去找萧凌恒,让他带兵堵住南线。”他冷笑一声,“咱们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鼈。”
乔烟辰急的满头是汗,他思维转了几圈,最终决定跟着年逍直接去前线,不为堵截,他要去找沈清珏,他要将那个野心勃勃的好友从悬崖边缘死命拽回来,他要趁还有机会之时阻止这一切。
侍卫们已经乱作一团,传令声丶马蹄声此起彼伏。
褚国北境边关外,尘土漫天。
库兰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呼啸着冲击着褚国边境单薄的防线,箭矢在空中尖啸着交错,战马的嘶鸣混杂着金属碰撞的刺耳噪音。
何廷雨站在临时搭建的望楼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库兰骑兵掀起的烟尘。
那些骑兵呼喝着,箭矢稀稀拉拉地射向关墙,声势不小,但准头差得离谱,大部分都钉在了离墙头好几丈远的土坡上,偶尔有几支射上来的,力道也软绵绵的。
马蹄踏得大地震颤,烟尘遮天蔽日,可真正扑到拒马前的却不多,更像是凶猛的恫吓与袭扰。
八千边关驻军“仓促”迎战,阵型看似严整,喊杀声震天,却总在关键时刻“差之毫厘”。
库兰骑兵的箭雨落下,褚国士兵的盾牌“恰好”慢了半拍,人群中便响起几声闷哼倒地,双方骑兵凶狠地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场面极其惨烈,但仔细看去,也没有几人是真正死去倒下。
“将军,这……”他身边一个副将看得直皱眉,“这会不会太明显了?”
“让底下人喊起来,骂得越凶越好。”何廷雨冷冷道,“等他们人来了,直接联同库兰反攻。”
副将抱拳躬身,领命下去。
很快,关墙上响起褚国士兵震天的叫骂声,关墙下,库兰骑兵的“头领”看着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差点笑出声。
他勒住马,装模作样地挥舞着弯刀,用库兰话大声吆喝着,指挥手下继续围着关墙“袭扰”,马蹄子把地上的土都刨松了。
远处的高坡上,沈清珏身披大氅,漠然注视着下方喧嚣的这场“激战”,如同看一场乏味的戏剧。
辛立在一旁,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若有似无的的笑意。
“殿下,何将军那边‘战况激烈’,已吸引萧羽杉主力回援,肎迦那边也已按计划‘消失’。”辛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沈清珏嘴角勾起弧度:“很好,封翊那碍事的老东西也该清场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辛,“萧羽杉那边,万无一失?”
“殿下放心,”辛微微躬身,姿态优雅,淡淡地说,“只等他赶到战场,何将军同库兰族人会直接将他困死在山谷,届时他萧羽杉再如何难缠也插翅难飞,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他顿了顿,继续说明:“肎迦‘消失’前,已经将消息放给了对乌尔迪之死耿耿于怀的赤荥死忠。那些丧家之犬,此刻想必正像闻到血腥的鬣狗,扑向疲惫的猎物。”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极轻的补了一句:“混乱之中,什麽意外都可能发生。”
他刻意隐去了自己利用肎迦搅浑水的本意,让萧凌恒死于“赤荥复仇者”之手,既干净,又能进一步点燃褚国与联军残馀势力的仇恨,让这潭水更浑。
他就是要让这场斗争乱到极致。
沈清珏点点头,不再言语,眼前的厮杀只是一场无趣的皮影戏,他不置可否,目光投向更远的南方,仿佛已看到了萧凌恒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