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你第一次说“我爱你”时,把拼音抄在手心里都攥出汗了。」
「你还记得吗,还有那次你把‘书包’说成‘面包机’。你甚至和我说‘Robinella,校车来了,赶紧把面包机背上去学校’。」
「我懵懂地以为这是意大利习俗,抱着面包机就在你嘴巴张得老大的表情下冲上了校车,把司机吓得差点报警。」
「妈妈,我的人生分为两个部分……」
「我的前半生在六岁那年就结束了。那个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的小女孩,早就死在了2009年的冬天。」
「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会在死掉後人生里重新迎来新生,原来人……还是能死而复生的。」
「谢谢您收养了我,给予我完整的童年和优渥的生活,我最最最亲爱的妈妈。」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我,总是在不断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想起Erik总是偷吃我在冰箱里珍藏的布丁,想起我为了报复他,偷偷往他的咖啡里倒醋。」
「想起您总是偏袒我,永远信任我,哪怕明知道我拙劣的谎言,假模样。」
「对了。我和Erik大吵了一架,但希望你不要怪他。」
「——我从大学休学了,在格伦希尔短暂旅游打工时被Erik撞见了。很抱歉没有提前告知您,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听到这儿,银发女士没有激烈的情绪起伏,而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生的次数,。”
许默诧异地擡眸,对方的话语和文字形成重合,她继续读下去。
「当你说出‘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你呼吸的次数,而在于那些让你屏住呼吸的时刻’时,我便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想要站在高山之巅呐喊,让海浪随意漫过我的脚踝,走那些你曾经走过的路。」
「妈妈,我不害怕离开。」
「我的身体虽然躺在这里,但我的灵魂已经飘向未知的旅程。」
「就像你说的,不要害怕生命走向终点,要」
「来到意大利,与您生活的每一天,对始,我已然知足。」
「妈妈,如果你想我的话,就告诉知更鸟吧,它会将你的话传达。」
「如果我想您呢……就化作一缕清风,拍拍您的肩膀,希望到时候的你不要害怕。」
「Ciao,我的妈妈。」
「我会在山脊攀登丶在雨中跳舞丶在海洋畅游,只是不再有任何重量。」
「——爱你的女儿,Robinella。」
许默将信纸缓缓合上。
在字里行间,她仿佛看到了这名叫Robinella少女的鲜活生命。
她缓缓地擡头,对上那双依旧含笑的眼睛。
可那笑意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再也找不到方才的温情。
“妈……?”她尝试着唤了一声。
对方梳理着她头发的手顿时停止,脸色变化地发出质问:“你们……是谁?”
这声质问尖锐得划破空气,她像只受惊的鸟般蜷缩进藤椅,织了一半的毛衣从膝头滑落,毛线团滚到许默脚边。
Erik的手悬在空中,最终只是轻轻落在母亲肩头:“妈?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们是什麽人?”银发女士胡乱挥舞着手臂,重新回归原本的模样。
Erik试论落魄地垂下手臂。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作挣扎。
“妈,你好好休养,我下次再来看你……”他的吻落在母亲额前,触到冰凉的汗水,转头向衆人说:“走吧。”
跟着护工指引朝疗养院外走去时,许默转头朝着银发女士的方向回望。
对方坐在椅子上,脸上平静得像是什麽都没发生,正对着空气整理并不存在的裙摆,目光交错没有聚焦般无神。
也不知道那封信,对方听完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