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花了点时间把那个丑了很多年的坑往下挖了几寸,不等谢以,先行把松苗栽进去了。陈姨被年轻人的晨练活动调动了积极性,杵在旁边帮着递锹铲。
「这苗好看,这么小就有叶子了,不像这棵大的一年秃半年。」陈姨从他手里接过土镐。
「松树要长多久?」官周放了苗,把铲开的土盖回去,「我明年来能比我高麽?」
「你怎麽不乾脆让它长屋顶上去呢?」陈姨说,「一年,能到你手肘都算长得快的。」
官周悻悻地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把最後一点收尾工作做完,夯实了土,还贴心地浇了点水。
「你树都种完了,小以怎麽还没醒。」陈姨咕哝道,「这下看身体是好多了,以前哪能睡到这时候,能睡着都算不错。」
官周冲里瞥了一眼,又转过头用纸巾细致地擦着手上的土,适应了的温柔总会在这样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来几分:「再让他睡会吧。」
说话间院外山林里跃起一群野雀,风似的从头顶掠过,队伍里遗落下来少许几只,三三两两地蹦哒在矮房的青檐上,鸟鸣清脆悠扬。
它们瞪着黑珠眼睛盯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院子里这两个人没有威胁性,有几只便壮着胆子跳到刚栽好的松树上撒野。
「你看看,绿油油的树连鸟都喜欢。」陈姨打趣。
官周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谢以的那只鸟。
那只总闯到他阳台上的蠢鸟官周到现在也不知道长什麽样,陈姨走後他有次在谢以房间特意进了阳台想看一眼,结果只看到一架大开着笼门的空鸟笼子,里头的食盆都落了灰。
谢以跟他说是这鸟性子野,动不动溜出去,没想到这一次溜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溜远了迷路了,还是不小心踩进了山下的捕鸟器里。官周当时还遗憾了一阵。
「谢以那只鸟有这麽大麽?」官周捏着指节问。
「什麽鸟?」陈姨没反应过来。
「他养的那只鸟啊。」
「??」
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官周很理解,又多说了几句详细补充道:「就是我刚来那会儿他养的那只鸟,不是养了挺长时间麽?白色的,看毛估计就这么小一只吧。」官周比了个尺寸。
陈姨更茫然了:「你说的小以吗??他没养过鸟啊??!」
「……?」官周也懵了,眨了眨眼,仍旧辩驳道,「养过,他阳台上不是放了个鸟笼麽?」
「你说那个鸟笼啊。」陈姨懂了,「那鸟笼是个空的,他朋友好多年前送的,让他养几只鸟打发打发时间。但是小以一只也没养,就那麽空在阳台上,也没动过。都空了好多年了,怎麽突然说起鸟了?小以这几年养起鸟了吗?」
这话说完,刚才还兴致盎然的官大少爷蓦然沉默了,并且沉默得有点久,脸色一度变化得很精彩。
许久之後,他在陈姨等待的目光里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对,养了,我去让他拿出来。」
陈姨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感到一种气势汹汹,不像是去讨鸟的……像去收人头。
谢以正好刚梳洗完,换上了一件新的衬衫,从下往上扣子系到倒数第三颗,脖颈锁骨线条流畅漂亮,那种温雅气在病气散尽以後,早就随着他五官本身的明锐精致化成了时有时无的妖冶勾人,此刻尽显。
蒙蒙的窗帘只留出了窄窄一丝光,房间里没开灯,这一点光成了一室唯一的光源,昏昏暗暗朦朦胧胧。
房间门不打招呼地被人砰的一声从外推开,找茬的那位凉着一张脸,在这样暧昧的场合里突兀地袖子撩到小臂,反手封上了门,冷声斥道道:「站好。」
谢以对有人一大清早上门找茬这件事愣了几秒,然後认清楚状况後动了动眉梢,反而起了兴致:「嗯?」
「来。」官周冷笑一声,「让我看看你的鸟。」
「……?」
这话说完,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变了。
变得……诡异又尴尬,还透露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
谢以扣着扣子的手停住了,想了想,乾脆放了下来,掀起眼皮看他。
「……………………」
几秒钟的安静却像停滞了一样漫长。
「不是,我丶我不是这个意思……」官周差点咬着舌尖,越描越黑。
「不好吧,大白天的,我比较害羞。」谢以笑说。
……
窗帘被往中轴拽了一把,房间里最後一缕清透光束消匿於晦暗。
可惜屋外天光大亮,哪怕窗帘围得严严实实半分不漏风,却还是难免被映得像油灯上裹着灯星的厚绸,屋内的动静在影影绰绰里清清楚楚。
反而更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