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昏暗潮湿的地牢内,青年双眸紧闭,浓睫如墨般染在惨白而俊俏的脸庞,半边衣衫被鲜血浸透,只有那偶尔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外界兵戈炸响越发激烈,似是有所感应,他身体抽搐一瞬,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被疼痛折磨久了,视物有些许模糊,倾陌怔怔望着一人身披轻甲闯入地牢,劈开牢门锁镣来到了他面前。
“……主上。”声音颤抖,嘶哑得不成语调。
他分明记得主上七年前就死了,但那一丝期待,是对方鲜少光临梦境,以为又是在做梦。
哐当。
利刃斩断腕间束缚,薄如纸的躯体倏然失去支撑摔倒在地,直至额角磕碰的疼痛传来,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阿陌。”
远方传来的呼唤声一如既往温柔。
破碎的希望重新拼凑,欣喜吞没了疼痛,倾陌撑起残破的身子,嘴角还含着未干涸的血迹,小心翼翼道:“主上……真的是您……?”
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历经半生风雨落魄,这人能重新站在自己面前,那便没有白费。
可他忘了,美梦成真的代价,是噩梦苏醒。
下一秒,那人温柔神色迅速转变,冷眼相对,“倾陌,你话多了。”
接着剑锋一转,半空划出猩红弧线,他只觉喉咙发凉,腥甜鲜血涌满了气腔,再无法吐出一个字。
倾陌捂着喉咙,痛苦之馀神情恍惚望对他痛下杀手那人,空洞眼眸中噙满了泪水。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主上变了……又或许根本没变,自始至终施舍的恩情都是假的,只是他太天真罢了。
…
叮叮当当的脆钟声在耳边炸响,倾陌从睡梦中醒来,恹恹睁开眼睛。
不美好的一天从噩梦开始。
“怎麽又梦到他……”
下意识喃喃,他起身捂住脑袋,努力将烦乱抛出去,清醒片刻後满床打滚。过去的都过去了,眼下要面对的只有一个问题——
“不想上班啊——!!”
清晨的鬼煞府响起一声哀嚎,惊鸟四散。
昙朝推门进来,只见偌大的床铺上团着个圆溜溜的被子团儿,沿着床边滚啊滚。纵是再大的床铺也有到头的时候,可这团儿就好像长眼睛了一般,每回都能悬崖勒马在危险边缘堪堪停住。
对此,他一点儿多馀反应都没有,找出一身干净的衣物,“主上,该起了。”
上到公务要事,下到日常起居,倾陌的一切几乎都是他在伺候着,而倾陌也习惯了依赖。
被团儿沉默,隐约一声叹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了出来,勾了勾手指。
昙朝见状将衣物递了过去。
左右晃悠小半晌,那被团儿才缓缓打开,青年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死气沉沉地爬了出来。
“一会儿集议结束,咱还是回人界吧。”透过铜镜,倾陌看向为他梳理发髻的昙朝。
对方向来是顺着他的,只简单答了个“好”。
这座鬼煞府是当年倾陌归顺天道後赐下来的,是旁人艳羡不来的好位置。门前栽了棵鸢木,长势繁硕,常有青鸢鸟栖息于此。
可再华丽的府邸也比不过对工作的厌倦,倾陌懒惰爱自由,只要嗅到公务的气味便要过敏打喷嚏。
磨磨蹭蹭赖床,导致他连早膳都没吃上,临出门前昙朝只给他手里塞了个饼子。
这饼子跟天道画的那个没什麽两样,倾陌恨恨咬了一大口。
“啾!听说了没,魔君娶了一位新魔後,是个凡人呢!”
“啾啾!不止听说,我昨天还见过呢,真是个大美人儿!可惜凡人寿命太短了……”
鸢木上,两只最活泼的小青鸢叽叽喳喳聊着见闻八卦,倾陌闻声停下了脚步,扔掉大饼纵身一跃飞到了树上,“又聊什麽呢?给我也听听。”
数丈高的地方忽然窜上来一个大活人,小青鸢不仅没有震惊,反倒扇了扇翅膀,热情打招呼,“早上好鬼煞大人!我们在说魔君那位新魔後呢。”
“他呀……”倾陌摆摆手表示不感兴趣,魔君芷安爱上一个凡人衆所皆知,千年来他立的每一位後都是那凡人的转世,已经不算什麽稀罕事了。
“我不经常在,灵曜宫最近还有没有什麽新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