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书
哑娘指名道姓要见方青和,可方青和呢?他可知哑娘是何人,他又与哑娘有何过往?
一路上,林月初都忧心忡忡丶心神不宁。前人的过往如雾如浪将他裹袭其中,要他挣脱不能。
他看不清,道不明,如同一截漂浮在海上的浮木,任由海浪将席卷,向茫茫前方飘去。先前的凌澜丶今日的哑娘,明日又会是谁呢?
林月初心事重重,自然也就慢下脚步,可这一慢,就收获了闵峰一记眼刀。
此行本应该是林江与哑娘三人之旅,奈何闵峰实在放不下心,态度强硬着要与哑娘一同。既然师父与哑娘都一同前来,王翊自然不甘落下。一行人就这麽风风火火地上了路。
林月初原是担心此行引起奉天派弟子与玄幽阁之人的注意,连累了无辜之人。可闵峰不分青红皂白拉着个脸,毫不领情地指责道:
“你来之前这麽没想过此事?”
林月初一噎,觉得和此人实在说不清,也不愿再开口。倒是江暮生为其打抱不平:
“如果前辈实在对我们二人不满,那不妨请前辈原路折回。”
被小辈顶撞的滋味可不好受,闵峰怒发冲冠,再想开口却又被哑娘拦住。
于是,一路上,一行人就这麽顶着微妙氛围前行。
不过,好在此行倒是顺利。不出三日,几人便抵达尊月楼。
当哑娘站在方青和面前时,衆人皆是呼吸一顿。谁也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何往事,可在场的衆人却无一不想窥探——除了闵峰。
对于闵峰而言,哑娘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的一生挚爱。在十五年前,将哑娘救下时,他便知哑娘或许有段不堪的过往。
他原也想探究清楚,可这十五年来,哑娘一言不发,只字不语,闵峰也就渐渐放下,甚至学会主动忽略。
既然过往已被时间掩埋,崎岖不平的表面上已覆上一层厚厚的沙砾,为何今日又要将其扫去呢,让那粗糙坑洼重见天日?
江暮生也一旁瞧着,虽说此事与他无关,可他自认为只要与林月初沾边之事便不容忽视。更何况……江暮生抿紧嘴,暗自思忖:
更何况师父曾说程科此人既滥情又无情。或许,千里迢迢前来寻方青和的哑娘是为了曾经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一想到此,江暮生便忍不住偷偷去瞧林月初——林月初静静地站在他身旁,面色倒是无异。
一行人各怀心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谁也说不出自己在期待什麽,他们就这麽看着哑娘步步向方青和而去。
几步路,却如上刀山下火海。哑娘停停顿顿,仿佛脚重若千斤。她在看着方青和,那眼神里有不安,有触动,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
方青和也在看着她,眼神却是冰冷无情的。
终于,衆人听见方青和开口:
“你是谁?”
“刷”
这是闵峰抽剑之声,刀锋朝着方青和,闵峰怒目圆睁,一副不甘又愤怒的模样。
他的哑娘,岂能被人侮辱!
其实,若闵峰仔细想想,这实在也怨不得方青和,这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月一年,而是整整十五年,谁又能保证旧人旧物总是若如初见呢?
林月初拦下闵峰,沉着脸朝他摇摇头。
方青和如此发问,无疑给了衆人一个晴天霹雳,但与此事最相关的哑娘却毫无波澜,甚至没有任何受挫之意。她在距离方青和几步处停下,用她那嘶哑的嗓音回答: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方青和眯着眼,将疑惑藏在心里,继而听眼前人道:“我是……苏舷行……师妹……纪闻书。”
直到这时,方青和神色才稍微起了波澜——苏舷行,一个令他又恨又恶的名字,却也早已埋骨入土。
但此人何故要不远万里前来告知其身份?更况且对方既已知他身份,那必然也清楚他与苏舷行的恩怨,如此光明正大前来,究竟有何用意?
方青和越想脸越沉,最近各种事务积压如山,他本就烦躁不已,此人还要如此戏耍于他,以为带着个莽夫便能为所欲为吗?
“送客!”方青和忽然朝门外挥手道。
“谁敢!”
方青和眼里的莽夫闵峰再次亮剑,三步并两步地跳到纪闻书身旁,手里的利剑已然蓄势待发。
江暮生也慌了神,表面上他看似淡然自若,实则藏在袖中的指尖早已紧握得泛白。
纪闻书自称是苏舷行师妹,那说明她也曾是奉天派弟子,既然是奉天派弟子,又为何沦落到今日如此模样?恍惚间,他从纪闻书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