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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第1页）

悔

十五年的恩恩怨怨凝结成三言两语，又随着纪闻书的沉默而化为灰烬。从记忆的长河中脱身，空荡荡的大厅中依旧只剩方青和与纪闻书。

茫然地擡起头，方青和发现原来他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自心口涌上，使他痛苦得难以承受。

曾经，方青和总以为他在与林静歌的这段感情背负了莫大的屈辱与痛楚，他痛恨这无端的背叛，更是可怜束手无策的自己——被仇恨与情爱撕扯，度过多少个日与夜。

一个长达十八年的误会，要方青和背负着痛恨走了半生，也让方青和糊涂了半生。

可如今呢？当真相缓缓在眼前摊开，当林静歌的心被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方青和眼前，他是否就能释怀？

十五年前的纷纷扰扰直到今日他才得以窥见全貌，几近半生的怨恨在事实揭露时显得多麽愚蠢可笑。

他单只看见自己的委屈，不见林静歌的为难。他单只可怜自己一往情深，却不愿相信林静歌同样一片痴心。以至于二人一错再错，最终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如今真相大白，故人却已不在。奉天派掌门病故，苏舷行死于战场，林静歌同样遭遇毒手。曾经支撑着方青和的怨恨已然无处安放，方青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转变为悔。

他悔当年闯入奉天派时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带着林静歌脱离苦海。

他悔曾经有无数次开口询问的机会却任其在怨恨中流逝。

他悔当年知晓林静歌决心寻敌复仇时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灭亡。

他悔这些年因误会林月初的身世而对他的绝情与打压。

这个几近十八年的误会，赤裸裸地化为无数的悔恨，要让他搭上一生来偿还。

方青和忽地睁开双眼，也就是这一刹那，纪闻书倏地见对方眼里闪现出异常的清明。

她心里一颤。

果不其然，对方忽然转身伸手将放置在桌案上的长剑抽出，没有丝毫犹豫的往自己脖子上一搁。

好在纪闻书已有预料，只见她侧身一旋，行云流水般在方青和肩上狠狠踢了一脚。方青和被踢得措手不及，顺势跌倒在地，模样狼狈不堪。

“我来……不是为了……要你死……”纪闻书弯腰将方青和手中之剑夺过，任由明灭的灯火在对方充满惶恐的瞳孔里肆意摇曳。

曾经，她也同方青和一样躲在厚厚的壳里不愿探头，愚昧地以为只要闭口不提，只要刻意不记，往事便真能如烟。直到林月初无意中闯入她安稳的丶糊涂的世界。

看着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就像是师姐重现眼前。纪闻书这才发现，原来刻骨铭心的伤痛永远也无法抹除。

握紧利剑的手不可抑制地抖动着，纪闻书双眼凌厉，一字一句：

“我要……程科……死！”

————

古庙内，残灯明灭，不知是哪路是神仙依旧端坐于上，那不悲不喜的神情依旧流露着慈悲之感，即便供台上仅两盏照明所用的明灯，连一丝飘渺香火都无。

这空旷的寂静之地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踏足——除了落雨时几个匆忙而至又匆忙离去的游人。然而此刻，庙外明月高悬，庙内却是暗流涌动。

一黑袍人隐于黑暗，屏息凝神。

极轻极缓的脚步声从身後掠过，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微乎其微，但在这静谧之地依旧无处遁形，落入黑衣人耳里，无限放大。

黑袍里的手难以察觉地紧握武器，黑衣人缓缓擡起头，宽大的兜帽却依旧将其面容稳稳遮挡。

“刷”

是齐齐的亮剑声。与此同时，另一群同样隐于黑暗的覆面人自房梁而落，而後迅速分散站位，呈包围之势，将黑衣人困于阵中。

黑衣人形单影只，面对如此天罗地网却依旧毫不慌乱，覆面人只见其手一扬，藏在袖中的长鞭如同生了灵的藤蔓卷着破土而出之势朝他们袭来。

随着黑衣人的动作，兜帽被厉风刮落，借着劈入殿中的月色，一张秀丽的脸模模糊糊落入衆人之眼。

衆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江暮生！

宽大的黑袍隐去何月的身形，同样蒙蔽了血影宫一衆之眼。

“卜言含，”何月尖锐凌厉的目光在周围横扫一圈，最终落在面前一人身上，“你出来！”

被何月凝视着的那人并没有开口否认，却是浑身一僵。等回过神来，何月的长鞭早已缠上他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