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
闵峰回到尊月楼时,王翊正同叶鹿灵肩靠着肩,观赏着亭角处那只不大不小丶不方不圆的檐灯。
听见身负重伤的师父在方青和的搀扶下终于回到尊月楼,王翊“腾”的一声从长凳上跃起:
“鹿灵,我要去找师父!”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叶鹿灵同样慌慌张张起身,伸手就要去捉王翊,却扑了个空。
可焦急万分的王翊只留给叶鹿灵一个残影。皱着脸的叶鹿灵牙一咬脚一跺,在思考片刻立即往反方向而去。
谁知,待她匆匆来到林月初房外时,却无人应答于她。
显然,房内空空如也,丝毫没有林月初与江暮生之影。
另一边,王翊赶到闵峰住处,这才发现床边已经围了许多人,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脸。林月初与江暮生在,云离与李云端也在……
而纪闻书正半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只无甚血色的手。
衆人一见王翊到来,立刻向他投入一个堪称同情的眼神。王翊被眼前这阵仗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一路狂跑而激烈跳动着的心更是难以平静。
靠近纪闻书,也是靠近闵峰,他这才发现原来师父竟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刻
——闵峰躺在床上,眼皮无力地半提着,微微张着的嘴更是一下轻一下重地喘着气。
看见眼前的王翊,闵峰被纪闻书捧在手心里的手微乎其微一动。
王翊虽难过也清楚,如此状况下,师父也只能将手一动,因为稍一用力,师父就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这是怎麽了?”
王翊惶惶回头,面对衆人,眼神却不知该留在何处,转了一圈,最後虚虚地落在尊月楼尊主方青和身上。
闵峰是同方青和一齐出去的,可为何出去,二人又经历了何事,无人得知。
在王翊的质问下,方青和沉着声道:
“他中了程科一掌。”
早在纪闻书一行人出发前往尊月楼时,方青和便下定决心隐在暗处随同,即便纪闻书否决了他刺杀程科一事,可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方青和哪能听进耳?
他总觉得是纪闻书过于优柔寡断,也过于高估奉天派之人的“公道”之心。想法一当産生,抹去便是件极其困难之事,方青和暗下决心——刺杀程科。
可就在他临出发之际,一位不速之客却找上他。闵峰请求与方青和一同前去刺杀程科。在他不解的眼神中,闵峰解释道:
“你是为了给你心爱之人报仇,我也是。”
轻飘飘地,闵峰脱口而出,可落到方青和心里,却是那麽沉重,只一瞬间,他便感同身受。
方青和对林静歌的爱有多深,对程科的恨就有多浓。而悔,却不偏不倚地搁置在中间,无论方青和最终走向某处,悔总会随着倾斜滑向某处。
闵峰心里也有悔,他悔在初见纪闻书时未能及时让她将满腹酸苦倾倒,未能帮她一分一毫,要她独自背负着仇恨独行了十五年。他固执又愚蠢地认为,是他让纪闻书变成了哑娘。
于是,二个同病相怜之人一拍即合,瞒着尊月楼上上下下前往奉天派。
在方青和平稳地叙述中,捧着那只冰冷的手,纪闻书模糊了双眼。
她这半生都在苦痛中挣扎丶在仇恨中翻滚,似乎活着为了给师父丶师兄师姐报仇,可她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有人能说出“为她报仇”之话。
不是替她报仇,不是替还真,不是为了苏舷行与林静歌,单单只是为了她,是为了纪闻书。
“闵……峰,闵……峰……”纪闻书轻轻地唤着闵峰的大名,在林间蜗居的十五年里,她甚少开口去唤闵峰姓名。或许在她心里,也隐隐排斥着哑娘一名。可就是这样一个赌气任性孤僻的纪闻书,却成了闵峰捧在手心里的哑娘子。
闵峰喉结难以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是想开口,可是身体却不允许。像十五年前一样,纪闻书又一次在他眼前落泪,而他又一次无能为力。
如此感人的一幕,令在场之人皆起了恻隐之心,谁也没想到,这个长相粗犷的汉子,竟藏着一颗极其细腻柔软的心。
就在衆人皆沉浸在此哀情氛围中时,忽然有人开口打破这片动人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