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身中噬魂毒,在尊月楼时,有一夜,你醒来後看到我表情就变了,还要我出去,”江暮生擡起眼帘,像是在回忆与思索,“那时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梦到了什麽了。”
方才提起梦,这段几乎就要被江暮生掩埋的记忆忽然破土而出。
林月初的梦境总是有几分真实的怪诞,曾让江暮生有几分好奇与疑惑,他原是想之後得了机会再问,不料一耽搁便到了今日。
林月初扭头,在迎上江暮生炯炯目光後却是一顿:
“晚上,等晚上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林月初与江暮生既已离开,其他弟子也纷纷散去,宽阔空荡的议事厅一时只剩下方青和与纪闻书二人。
纪闻书望着门前那片直劈而下的阳光,终于将在心里按捺许久的问题吐出:
“你为什麽……不告诉林月初……你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呢?”
原本静默的方青和在闻言後,脸色忽然痛苦地扭曲起来,像一座轰然倒塌的大山,“我已经对不起他娘,不能再让他背负痛苦了。”
“你怎知他……就一定会……痛苦?”
方青和不再开口,他已经不明白该如何回答纪闻书了。前半生,他干了太多混账事,至今夜里,他都时时梦回林月初在後山与他持剑相对的那一幕。只要他对林月初的身世闭口不语,便不存在探讨林月初是否痛苦的意义。如今,他只要林月初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我过几天……回奉天派一趟……何月已经接任……掌门之位。”
方青和缓缓点头,“这是好事,不过,有空便多在尊月楼待待吧,闵峰的身体在云离的调养下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到时她便与闵峰回林间了,纪闻书想接话,却被门外的弟子打断:
“报——血影宫宫主来——”
弟子一口气还未吐完,在其身後突然闪出一个风流飒踏的身影,横冲直撞地,极不客气地直唤方青和,而他手里的子午鸳鸯钺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出刺眼的光,
“方青和,我听说你收集了许多叫人起死回生的办法,通通给我交出来……”
————
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接连几日暖如春日,梅花也依旧在枝头绽放清香。
江暮生在回屋的路上折了一只,顺手插在桌上的窄口花瓶里。
昨天夜里折腾得晚了,此时林月初还懒洋洋的躺着床上,见江暮生提着食盒进门手里还捏着一枝梅红,这才翻过身,一双眼定定地瞧向来人。
江暮生放下手中之物,随即沾床坐下,“可还好受?”说着,就要伸手去按林月初的腰。
“手凉,”林月初身体一扭,笑道,“上来陪我睡会。”
江暮生没有拒绝,脱了鞋便在林月初身旁躺下。
江暮生身上还染着淡淡的花香,林月初顺势楼住江对方,只是一双眼低垂着,神情也不大自然。
或许是心有灵犀,此刻江暮生一下子便猜到林月初心中所想,“你放心,他们还在四处搜查,会找到玉华的。”
林月初平躺下来,没有开口,双眼却不知觉去瞟桌上那只颤巍巍孤零零的红梅。
但愿如此……
————
村里,茅房院外,冯羽踮起脚,从枝头拈下一朵梅花,小心翼翼地递到灵姐姐眼前。
灵姐姐是奶奶从山沟处救回的女子,初见此人,冯羽幼小的心里立即遭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对方双手筋骨皆被挑断,舌头被割,原本整洁的衣物混合着泥沙,蓬头垢面,全然见不出一点活人的样子。
冯羽自是不信鬼神,可见了此情形,也不由得怀疑此“人”是否由乱葬岗里爬出。
按奶奶的话来说,这叫“弃灵”。
不过,庆幸的是,灵姐姐虽伤势严重,现状凄惨,但却如寒冬腊梅般凌寒独自开,虽手不能提,口不能言,但却不自轻自贱。
平日里,也会竭尽所能帮助冯羽婆孙干活,灵姐姐脚尖轻轻一点一挑,冯羽眼睁睁看着长柄斧稳稳当当将柴火一分为二。
冯羽既震惊又艳羡。
看着眼前一朵红梅,玉华难以察觉的勾起嘴角。她知道,冯羽早就想拜她为师,对方眼里的渴望早就溢出。
果不其然,冯羽扭扭捏捏地开口:“姐姐,你就答应我吧,我还要想去惩凶除恶,除暴安良呢!”
玉华敛了笑容,在冯羽期盼的眼神中若有所思。随後,她费力地伸出指尖,将那朵梅花接过便转身离去。
“唉唉,姐姐,你还没答应我呢!”冯羽在玉华身後追逐着,阳光下,他忽然发现灵姐姐发间的那点红梅正泛着光。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