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他也活着,把脸转向他,“你也与我们北上?”
苏无是嗯了一声,伸手探脉,又让他张口吐舌,他都一一做了。
“好,好。”
他坐得不远,像在矮凳上,比他低了一阶,似觉他恢复不错,备感欣慰,“只有些心悸,原本可开些定神稳心之药,不过你中剧毒不久,虽……药又三分毒,还是先缓一阵,待自行调理不能再施手。”
他没说话。
苏无是又叹道,“任谁看了那般场景也是如此,你已尽力,不必过于心伤,以免拖成心病。”
他缓缓点头,“你们北上,是要看他们杀我们?”
“杀你们?”苏无是一惊,“何出此言?”
“……不是杀我们?”
“你舍身饲虎,方令邪魔伏诛,谁要杀你?大夥儿感激你还来不及。何况你本也没做错什麽。从前对你多有得罪,不知你是因此下山,我也要道一声抱歉……至于越汇,暂也罢了。”
苏无是和他郑家初见,此後他们虽在苏家小住,他却留郑家帮人,亦相见甚少。他对他称不上得罪,只道是个孩子,自洞中见他……方才将魔头降服,倒是心神震颤,此时温和恭敬,道来甚是详细。
他又问,“他现在何处?”
“最後一辆马车。”苏无是话中依旧惊骇,“此人真非凡人,若非你那时……嗯,谁也伤不了他。”
他记得他要和他一起死,可痛得拿不住匕首了,闻言却不确定,“……他受伤了?是我刺了他?”
“不,不。”苏无是话音含笑,“你当时全无气力,哪里刺他得中?不过总之是多亏你。否则真是死绝,也不可能将他关住。”
关住了……
他本想问他们可有伤他,但若是关住,那是必然了。
不过总归他们都要死,受伤的事,也等到那边再问。
“怎麽不把我们关在一起?”
“你们云泥之别,如何能在一起?何况当时最要紧是医你眼伤,这般生剜,再晚有性命之忧。”他叹息。
他摇头。
“怎麽了?”
“我们该待在一起。”
苏无是顿了顿,“你放心,大夥儿商量了,他交由你来处置,除了……暂无人亏待他。长虚道长待他不薄,前日除夕也给他送了酒,他都喝了。你不放心,日後见了也就知晓。”
原来是正月初二,怪不得外间多是喜悦之声。
“我能见他?”
“当然,任何人你都能见。”
“什麽时候?”
“你好生饮食,大概回寺时伤势也就好了。”
其实他已是个瞎子,谁也见不到了。听他承诺,也似有了个盼头,暗自点头。
又问,“苏大夫也还活着?”
这回苏无是长叹了一声。
“活着,活着……我错了,我道他当时被杀……”
他声低沉,“……改日我让他来谢你……你妹妹……我们也带来了,他还是想……嗯,这也慢慢来。”
他不知问什麽了。
此後来看他的人变多了。
总是忽然涌入一阵凛风,他看不见,大多数人听声也不知是谁,连他们说什麽也不大明白——他们都像苏无是一般,坐得很低,像在恭维他。
人退去时亦是忽然,他有时想问什麽,喊出来才发现马车内已无人。
苏溪年也来过,夹在人堆中不出声。
他静静听,他仍被人擡着上下,听说双腿彻底断了。
他们倍感惭愧,说那日放在他胸口的灵玉膏瓶碎了又洒了,被血水淹没,他的手恐怕也再治不好。他有些可惜,若能留给苏溪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