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年纪轻轻独身一人到鬼镜楼跑腿打杂潦草度日,怪不得他说自己天生地养无亲无故。
原是被唯一的兄长排挤。
徐稚露出同情的表情:“原来如此。”他怜惜地搓搓季璘肩膀,安慰道,“无妨,等你和蔓儿成亲以後,我便是你的兄长,徐家,便是你的家。”
说完又担心道:“既然关系紧张,那他这次特意找你回去,怕是出了大事,你可需要我跟你同去?也好能帮上你两分。”
白雪茫茫的寒冬,季璘却忽然觉得胸口某处燃起了滚烫的热火,这股热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他从头至尾都烘暖了。
季璘反手握住徐稚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笑了笑:“不必。”
他看向侧屋里高高兴兴与娘亲讨论嫁衣的徐蔓,还没走,竟然就有些舍不得了。
“算不上什麽大事,我很快就回来,一定不会误了婚期,只是派来接我的人还等在外面,没时间与阿蔓解释。”皱起脸,露出半讨好半嬉皮笑脸的神色,“还盼你帮我说说好话,可别叫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媳妇儿一个生气,就不愿嫁我了。”
徐稚被他吊儿郎当假装求饶的样子逗笑,一拳锤在季璘胸口:“还没成亲,叫什麽媳妇?”
眯眼,语中带上威胁:“你且安心去吧。就是别途中被野花野草迷了眼,找不到回不周山的路了。”
季璘立马举起四指指天发誓:“那怎麽可能啊,我还等着扶持你成为鬼镜楼楼主,然後跟在你屁股後面狐假虎威扬眉吐气呢!”
他笑着同徐稚招手,步入檐下茫茫风雪中:“走了啊!”
萧无霜仍在桥边等候,见季璘归来,极目眺向溪对面小院里那道提裙而出的妍丽身影,语气有些微妙。
“那便是殿下你的未婚妻?”
季璘侧身挡住萧无霜打量徐蔓的视线,神态阴寒,是警告的语气:“在少狰手下待了这麽久,萧护法,还不明白什麽叫不该好奇的,别多问麽?”
有片刻僵默,天地之间只馀风雪轻啸。萧无霜收回目光,对季璘道:“请吧,殿下。”
离开三年,对妖魔来讲不过是弹指一挥。
永夜魔宫依旧不燃灯烛,唯有穹顶垂悬的九幽玄晶,泛着幽暗冷光,将百丈骨柱映得似剑戟森列。
大殿之中唯一亮色,是少狰身上如业火般熊熊燃烧的赤红披风。
仿佛昨日才见过,兄弟二人也向来无甚寒暄。
季璘开门见山:“我回来了。”
少狰背对着他,在低头把玩一把雪白的骨刀。他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只是拿起骨刀猛地插进面前桌案。
万年玄玉制成的长案霎时四分五裂,少狰拿起骨刀上下端详,语气令人捉摸不透:“骨头真硬啊,真不愧是……”话锋忽地一转,“阿璘,你想要吗?”
久居上位者,压迫如影随形。他缓缓转过身,剑眉微压,看向季璘。
“拿着。”
骨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雪白的寒光,季璘不得不伸手接住。
少狰伸了个懒腰,走下台阶:“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
季璘有些狐疑地攥着那把刀。
他怎麽知道我要成亲了?这一路上并未发现萧无霜有过传音的动作。
修罗大帝喜怒无常,有可能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把旁边人肠子从喉咙里扯出来。季璘猜不透他的想法,也从来厌恶去猜。
反正今日回来一趟,是为了取下天道加诸于他身上的枷锁,摘掉幽泽二殿下的头衔,再不回永夜魔宫。
季璘将骨刀收入袖中,单刀直入:“既然你知道我要成亲了,那便知道,我无意留在幽泽与你夺权。”
“我不会是你的威胁,少狰,成婚之後,我也不会再回永夜魔宫。”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可说完,少狰却并没有什麽太大的反应。他只掀起眼皮看了季璘一眼,然後不紧不慢地道。
“你当然不会再回永夜魔宫,毕竟入了长明天,就算半个神族了,你的神侣,也不会允许……”
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璘急声打断:“入长明天?什麽意思?我为什麽要入长明天???”
“因为你要嫁入神族联姻啊。”少狰对他的激动视若无睹,就像面对小孩子闹脾气,“待在鬼镜楼那麽久,难道就没探听到点消息?”带了点嗤之以鼻,“那里不是号称世间第一情报机构吗?”
季璘回想起那些时日里鬼镜楼议论纷纷的传闻,後知後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扬声:“你想用这种方法铲除我?”
他勃然变色:“那个晅裴!他是个男人,我也是……”指骨捏得咯吱作响,季璘被愤怒与羞辱激得双目猩红,“我要如何与他联姻?!!!”
“我说过了,我会滚得远远的,绝不会取代你的位置!!”
季璘一步步向後退去,浑身散发出滔天杀气:“我劝你最好不要逼我。”
然而巨门在他身後重重合拢。
修罗大帝,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少狰咧嘴嗤笑,眼中是掌控一切的狂妄:“我逼你又如何?”五指一抓,虚空中顿时显出千里之外徐家院落的情景。
少狰在满殿幽光里睥睨季璘:“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他们全部杀光。”
雪地里,徐蔓正抱着自己的新书,小声埋怨:“你到底什麽时候才能回来呀,最新册的插图要赶不上啦。”
季璘握刀的右手剧烈抖动,目光从徐蔓面容恶狠狠扫向少狰,恨不得现在就送他下地狱!
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七日後便是婚期,乖乖待在永夜魔宫,别再乱跑。”少狰神态轻松地越过季璘,走出几步,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头道,“哦对了,那把刀是用虚晏的骨头做的,新婚之夜你拿出来,他家小崽子一定会很高兴,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想到了晅裴脸上的表情,妖魔共主十分愉悦的朗声大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