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镖头清点了下银两,“郎君,当初说好了给五十两,你这给了一百两,多出来的我不敢收。”
“今时不同往日,”玉鸣鹤恳切地说,“如今长安正乱着,元镖头你们孤悬在外,得多做打算。多出来的这些银两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元镖头不要推辞。”
元镖头等人是走镖的,家当都在长安,如今长安估计一时半会回不去了,身上带的盘缠又有限,若是不能尽快找到谋生的法子,很快就会坐吃山空。
玉鸣鹤给出的这笔银子于元镖头等人来说可谓雪中送炭,能让大夥支撑好一阵子。
元镖头很是动容,便也不再客气,很郑重地行礼说:“多谢玉郎君仗义相助。他日玉郎君若有用得着我元某的地方,元某定倾力相助!”
玉鸣鹤回了一礼:“元镖头客气了。”
几步开外,博鲁正哭着和尤丽图孜道别。
姐弟俩为了生计各自奔忙,也不知下次相聚是什麽时候。
送别元镖头一衆人後,玉鸣鹤双手叉腰看向破破烂烂的宅子,心里生出无限豪情来,“我们今天就先把宅子清理收拾一番!”
他要亲手修缮自己的宅子,他的美好自由日子开始啦!
大半个月後,长安城。
段嗣昭领着军队进入都城,入目皆是疮痍。
他此行负责收复京都,如今京都已夺回,他要派人把消息递给出逃的皇帝,还得通知那批在城破後出逃的官员回来,另外还要组织人修缮城墙,还得处理城中种种事务。
负责管理长安的最高行政官员——长安尹——早前跟着皇帝跑了,如今长安想要拉个行政官出来办事都找不到人。
所有事情,甭管行政的丶军事的,一股脑的全压到段嗣昭身上来了。
他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的时间都得硬挤出来。
如此连轴转了几日,某日夜晚,段嗣昭睡前洗了把脸,看着空荡荡的厢房,突然想起自己有件非常紧要的事情还没确认,忙吩咐道:“去把段武叫来。”
段武就是负责保护玉鸣鹤的那个牙军。不多时,他抵达屋里,结结巴巴地汇报完情况後,跪在地上不敢擡头。
“你说什麽?玉郎君不见了?!”段嗣昭矍然起身,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什麽叫不见了?是你把人跟丢了,还是他被人掳走了!”
段嗣昭之所以敢在回京後没第一时间过问玉鸣鹤的事情,就是因为对这个下属信任有加,潜意识里觉得玉鸣鹤肯定被保护得很好。
谁曾想,实际情况跟他预估的南辕北辙。
段嗣昭心底瞬间慌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和害怕让他浑身发凉。
他曾在战场上命悬一线时都不曾这麽惊恐害怕过。
这一刻,这个卑贱小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此清晰,甚至重要到超过他自己所以为的程度。
“我丶我不知。”段武战战兢兢,低埋着头说,“那日,叛军突然攻进了城,莲香楼乱成了一片,我赶到楼里时,已经看不到玉郎君在哪儿了”
段嗣昭气得一脚踹在段武肩膀上,直把人踹倒在地,“我让你时刻护卫玉郎君,你若是就紧守在莲香楼外,怎麽会出事的时候找不着人?你分明是阳奉阴违,平时不知躲哪儿逍遥,临了才发现出了事,赶去的时候当然就迟了!”
段武心惊胆寒,爬起来跪在地上辩解求饶:“将军,这事也不全怨我,那天本不是我当值的,我赶去的时候难免迟了,事情全怨那个张青”
“张青又是谁?”段嗣昭忧急攻心,怒火直冒,“什麽叫不是你当值?我就派了你一人保护玉郎君,你还找人顶班?”
“不是!”段武慌忙辩解说,“二爷和三爷也各派了一人去保护玉郎君。我们仨就说好了轮值,每天由一人看护玉郎君。那个张青是二爷手底下的人,出事当天本该是他当值的”
“该死的段老二!”段嗣昭勃然大怒,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从未像现在这麽痛恨过段克权。
照段武的说法,玉鸣鹤在长安城破那天就不见了。
现在距离当日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玉鸣鹤一个手无寸铁的娇弱小倌在这乱军之中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段嗣昭只要一想到这里就痛心难当。
多日来的疲累连着激荡的情绪一起涌上来,段嗣昭只感到眼前发黑,胸口猛地一堵,一口腥甜漫上了嘴里。
“将军!”段武惊心骇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段嗣昭。
段嗣昭擡手擦掉唇边血迹,一把推开段武,“给我滚去找人!”
可当事人在兵荒马乱中已经失踪了近两个月,找人要从何找起?恐怕早就成了一堆尸骨。
段嗣昭根本不敢细想。
只要一想到玉鸣鹤可能已经死了或是正被人凌虐,他就心脏痛到喘不过气来,後背发凉,眼也发花,就跟快死了一样。
段嗣昭心乱如麻,几乎难找头绪,强自镇定下来,厉声吩咐道:“去找画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