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几日在段嗣昭的主持下,京都已渐渐恢复有序,流民也赶着回城,这时找个画师还不算太难。
过了会儿,画师背着画板赶到。
段嗣昭此刻想起玉鸣鹤那张脸就心痛难忍,激得他眼眶都发热,缓了缓,才强自开口说:“他是鹅蛋脸”
一开口嗓音就是哑的,听着就像快要哭了或是已经哭过了。
段嗣昭吸了口气,压了压喉咙的酸涩,眨眨眼睛抵挡住眼里的热意,几近哽咽地继续说:“桃花眼”
画师在画纸上勾出面部轮廓和眼睛。
段嗣昭觉得看着不像,可他又不知道该怎麽具体去形容。
明明玉鸣鹤的模样就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脑海中,可他就是形容不出万一。
他不知道该怎麽把玉鸣鹤那双狡黠的眼睛丶那张气人的嘴丶那副可爱的鼻子给准确描绘出来。
段嗣昭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不善言辞。
画师见他难开口,小心翼翼地提议说:“可还有其他人认识这位郎君?”找个会说的来说说,画像指不定就出来了。
躲在一旁的段武正想着戴罪立功,听到这儿猛地醒过神来,“将军,莲香楼应该有玉郎君的画像!楼里会把郎君们的画像集成册子展示给恩客看,玉郎君肯定也有画像。而且他正当红,肯定还有单独的专人画册!”
段嗣昭豁然开朗,只觉得一片幽暗之中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微光,连忙吩咐道:“来人,去找莲香楼的老鸨,让他把玉鸣鹤郎君的画像带过来。”
此时已是三更半夜,老鸨赶来的时候,发髻歪斜,脸无脂粉,衣衫不整,一看就是睡梦中被人从床上强行抓起来的。
老鸨心里有气,但也不敢发作,双手拿着画册恭敬递过去,谄媚地道:“将军,这就是玉郎的专人画册。”
段嗣昭接过画册,一翻开看到里面的人物像,眼前就一下子模糊了。
他转过身强忍住落泪的冲动,把画册递给画师,强作冷硬地说:“照这上面的画,先画十张出来。”
但他沙哑的嗓音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眼泪也不争气地蜿蜒过了脸颊。
要是玉鸣鹤有个三长两短
段嗣昭根本不敢往下想。
他现在就是恨,恨自己那日为什麽不直接给玉鸣鹤赎了身。
他就不该跟那小坏蛋理论,也不该跟小坏蛋置气。
他足足年长那小坏蛋六岁,怎麽就在那个时候犯了浑?
但凡他当日给小坏蛋赎了身,把人护在将军府里,如今又怎会出这样的事?
画师动作麻利,半个时辰便临摹好了六张画像。
段嗣昭片刻不敢耽搁,连夜召来人,把画像分发下去,“你们六队分头去找人——人群里丶街坊巷道里都得仔细找,尤其是那些有地窖丶有暗室的宅院,更要仔细地查!”玉郎那麽娇弱可爱,指不定被哪个混账藏屋里深处了。
“是!”下属们领命而去,段武也跟在里头。
段嗣昭现在暂时没空惩罚段武,长安城里正是处处要用人的时候,他底下人手非常紧张,此时抽出近百人去找玉鸣鹤实属不易,只能把能用的人都用起来。
做完这些安排,已经是五更天了(凌晨3点-5点),段嗣昭一宿没睡,身体虽是疲乏,但精神上却是一点都睡不着。
只要一想到玉鸣鹤此刻可能境况凄惨,段嗣昭就揪心似的疼,自责几乎将他兜头吞没,他根本没法合眼。
在屋里呆坐了片刻,段嗣昭起身出门,打马去了莲香楼。
他想去玉郎曾经常呆的地方走走,不然他一个人坐在屋里瞎想真的快疯掉了。
天上孤星稀稀落落,愁云惨淡。
段嗣昭打马赶到莲香楼前,只觉得恍如隔世。
昔日繁华鼎盛的京都第一小倌馆如今被战火烧得黢黑,楼房塌了一小块。
走进楼里更是凄凉,桌椅凳子满地乱倒,酒杯丶酒壶散落在地上,随处可见瓷器碎片以及烧坏的帘幕。
当日此处的混乱可见一斑。
那时玉郎混在人群里肯定很害怕吧?
那小坏蛋就是个窝里横,平时敢跟他叫板,可碰上这种乱局估计都慌了神吧?
段嗣昭一想到玉鸣鹤当日可能受过的惊吓与苦楚,心里就更是悲痛难当,眼前已是水雾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