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的担保,裴卓明,我需要的是你的同意。”
裴卓明又一愣。
“庞秀这事虽影响不大,但也绝不算小。加上别的,足以把裴长远拉下来,而我需要他下来。”
燕昭语气坚定,不是与他商量。
这一类事,也从来用不着与他商量。
他隐隐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却是另一种剧烈。
“裴长远撤职後,他的位子就空了,需要有一个人顶上去。你行吗?”
“……殿下是说,”
喉头卡了一下,过了几息他才出声,“殿下是说,要我接替兄长,任万骑营长?”
“是也不是。”
书案後,那双眼睛少有地丶认真地丶郑重地望着他,
“我想要的,是下一步,你接替你的父亲,任左羽林大将军。”
“裴卓明,你想吗?”
窗外细雨仿佛在这一刹瓢泼,天地轰鸣。
因潮湿和紧张而僵冷的身体瞬间滚烫,一条他从未想过丶从未敢想过的道路轰然铺开在他眼前。
一条寂寂守望以外的道路。
一条更高一些丶更近一些,甚至……可能并肩的道路。
一条不再被父兄掌控或遮蔽的道路。
耳中隐约落入声音,要他三思,说这般便等同与家人陌路。
但他无需三思。
自从拒绝父亲安排的那一日丶选择站在现在这一边的那日,他就已经完成了思考。
裴卓明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愿意。
几日平安,又有微震。
朝中有人弹劾禁军万骑营长裴长远治军不力丶渎职懈怠丶以权谋私并贪污受贿等数条罪名,且或与日前京郊河堤决口一事有关,疑有行刺意图,革职查办。
其弟裴卓明救驾有功,且经长公主殿下多年考校,人品端正,能力卓群,破格提用,接任万骑营长一职,从五品。
早有传闻裴府家内不和,如今兄弟阋墙摆到了明面上。
去岁便可见苗头的人事变动,终于揭开第一角。
然而这些,也只是朝堂静默的原因之一。
另一,则是源自弹劾此事的人——
月前刚被削去“同平章事”一衔丶禁朝三月的吏部尚书徐宏进,于闭门思过时重览官员考簿,发现裴长远数条罪证。
徐宏进检举有功,殿下决议提前结束禁令,复其参朝议事之权,并于朝堂之上大加赞赏。
这个早上,百官个个面色复杂。
“徐尚书也是吗?为什麽?”
身旁的少年一边往她面前杯中续茶,一边问,“他被夸了,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燕昭顺手就喝了,“他开心什麽呀?从前徐宏进明里中正,暗地里依附张为勾连衆臣与我作对。这下他当着满朝倒向我这,往後莫说他从前交好的,就连常人与他来往,都会掂量掂量。”
空了的茶盏一放,她又想起些什麽来,再望向身旁的视线就带了点心虚,
“……我没忘。只是徐宏进眼下于我还有用,等大事了了再清算。”
与徐宏进谈成合作,还是她去东安茶馆捞人那回。燕昭还记得当日他坐在徐宏进对面不安得唇色发白,现下又与人联手做事,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背叛。
当时她也想从徐宏进口中问出那南馆的细节,哪怕只是对那些欺负过他的人稍作打击,但徐宏进也并非全心投诚,并未交底。
虞白摇摇头,又往她杯中续茶。
“没事。不过……这样一来,徐尚书会不会气急跳脚?还有裴小将军,会不会被人觉得背叛亲人,受人孤立?”
从前燕昭从不与他讲公事。不知是否看他近日因伤而哪都去不了,开始偶尔地与他讲一些,他听得新鲜又认真。
“气是必然,但他眼下也没其它办法。原本禁朝三月,昔日他依附的有了新的亲信,依附他的也另投别路,在官场上他就止步了。为我所用,起码还有前途。”
燕昭看他一眼,眸底带着点“你懂”的深长意味,“至少我是这麽和他说的。至于裴卓明那边,他能扛得住就是砥砺重生,扛不住,就当我看错了人。不过我应该没看错。”
虞白仔仔细细听着,听完又思考了会,点头表示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