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微眯起眼睛,见是谏议大夫李训。而此时,李训正直挺挺跪在亭外空地上,满面悲愤,胡须颤颤,大有嫉恶如仇之态。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臣不敢!臣只以为,既已牵涉性命,便绝非玩闹。今日大理寺卿齐大人亦在,查验一事应由齐大人主理。”
宾客无声地散开了点,露出一个面容清隽丶不茍言笑的中年男子。迎着数道视线,齐文暄平静拱手:
“查验办案乃臣职责本分,敬待殿下吩咐。”
燕昭凝眸望着对方,沉默片刻後才出声,“你去吧。”
见此情形,虞白紧张更甚,就连呼吸都不自觉绷紧。可拢着他的手接着紧了紧,一侧头,正对上燕昭朝他递来的眼神。
“别怕”,他看见那双眼睛说。
齐文暄片刻後回来,又取过常乐拾来的匕首细看。几番查验後他沉稳开口:
“回殿下,情况确如常郎所说,并无出入。且这枚匕首分量颇重,若公子当真右手有伤,怕是难以执握,更无可能持匕伤人。”
亭外又一阵安静。比起之前,这阵静谧中更多了几分诡谲。
祝彦还在恸哭,几次险些晕厥过去。李训跪在他身旁不远,脸色有些紧绷。
“李训,你意下如何?”燕昭意味深长,“还是说,接下来你又要怀疑本宫包庇,想传太医来验他的手伤?”
这帽子可就扣大了。李训长须一颤急忙下拜:
“微臣并无此意,微臣并无此意!微臣只是觉得幼子可怜,为祝大人不平……”
燕昭无声一笑,刚要开口,一直哀哭的祝彦却在此时出声了:
“李大人刚直不阿,并非有意冒犯,殿下切莫怪罪……微臣见公子也是面善之人,微臣自己也难以置信,微臣只是想要查清此事,为我儿寻得公道,请殿下圆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愿……”
祝彦哑声戚戚,形态好不可怜。燕昭皱眉:“那你想如何?”
“只怕要委屈公子……下狱详查。”
“殿下,若当真误会,这样一来,也可还公子一个清白……”
话音入耳,虞白自己先一怔。
起初几人声势浩大,他还以为是想要他当场抵命,可一番下来竟只求详查。
他问心无愧,且见那位大理寺卿齐大人也是公正之人,并未与祝彦附和,反倒稍稍放心下来。
可一松神,才觉察到手上传来的阵阵锐痛。低头一看,燕昭正死死攥着他的手,用力之大,掌背都暴起青筋。
“殿下……”他顿时担忧,小声呼唤,“殿下?你……”
手上倏地松了。
接着,就看见燕昭脸色渐缓,从凝重变得温和,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却不是朝着他。
而是朝着亭外:“下狱?好。”
“但本宫要先问几件事情。”
“奶娘。你说你亲眼看见他持匕杀人了,是吗?”
奶娘毫无防备被点了名,已经开始哆嗦。不等她开口,燕昭厉声重复:
“我问你是亲眼看见的吗?”
奶娘吓软一滩,脱口而出:“老奴丶老奴只是看见公子从三郎身旁跑远……”
“好,”燕昭又转向那个侍女,“你说听见争执推搡?那你一字一句说来听听。”
侍女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此说来,他有嫌疑,不过是因出现在死者附近。齐文暄,方才常乐说事发在约半个时辰前,你以为对吗?”
齐文暄不卑不亢:“常郎所言无误。”
“那好,”燕昭朝身後一擡手,“书云。”
宾客几乎这才注意到亭中那个垂手静立的女子。
她始终未动,气场不强,在场大多以为是个普通侍女或女官。可接下来她口中说出的,却让衆人大惊:
“太仆少卿陈大人,曾于半个时辰前往膳房方向去,一盏茶後回。荣国公子在膳房附近停留约摸两刻,事发後才回到此处。以及大都督夫人庄氏丶谏议大夫李大人妻女……”
小亭地势较高视野开阔,书云观察细敏又记忆绝佳,燕昭带她来本是要她辅助留意诸臣举动,不曾想却在这时派上用场。
一长串下来几无停顿,在场三中有一被点了名。园中一片死寂,接着又被一道平静女声打破,
“如方才所说,以上都有嫌疑。齐文暄。”
燕昭看向亭外静立的男子,“大理寺狱腾腾地方吧。”
“是。”
与衆人震惊相反,齐文暄平静领命,当真有要把大理寺狱牢房塞满的架势。
满园哗然,以谏议大夫李训尤甚。方才他仗义执言,可怎麽也没想到一回头,自己妻女也被牵了进去。惊惶之下他正要开口,又被一声“慢着”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