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宫门前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咯噔”声,终于彻底停稳。
江策川掀起帘子,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他习惯性地擡眼看看周围。
熟悉的宫门,巍峨的殿宇,让江策川瞬间懵了。
他们怎麽又回宫了?
难怪路上越看越眼熟……合着他们这是又打道回府了……
江临舟这时候也掀开车帘缓步而下。衣袍勾勒出江临舟挺拔的身姿,那张清俊如玉的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
几只小猫甚至跟着江临舟的脚步溜了出来。
江策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主子……”江策川张了张嘴,感觉喉头发干,像是堵着一团猫毛一样,“我们不是去接带刀他们吗?怎麽又回来了?”
江临舟闻言,脚步一顿,瞪了江策川一眼。
车上都是猫,哪还有空给贺兰慈他们坐?
江临舟连一个多馀的字都吝啬给予,漠然地收回目光,径直擡步,沉默地朝着宫门内走去,那几只胆大的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後,像一串毛茸茸的小尾巴。
江策川揣着二小姐也跟了上去。
江临舟安顿好猫後,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屋里,刚关上门就极其利落地抓住衣襟两襟向外一扯一甩,那件价值不菲却沾满了猫毛的衣服就这麽被嫌弃地地扔在了地上。
“扔了去。”江临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江策川这才後知後觉地把外袍也扒拉下来,只穿着里头单薄的白色里衣。他弯腰捡起地上他跟江临舟扔的那两件衣服,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身後传来江临舟清冷的声音,“洗完了换件衣服,我们马上走。”
“马上走?”江策川猛地停住脚步,愕然回头看着江临舟,“这麽急?!”
阎王爷催命呢……
与此同时,得到江临舟他们回宫消息的沈无疾正急忙赶过来。
结果等他屁颠屁颠赶到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他们两个人刚出宫的消息,气得这上了年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蹦三丈高,非要骑着马去追。
这不知道沈无疾是走了什麽狗屎运,江临舟觉得马车颠簸,便叫他马夫走慢点,竟然还真让沈无疾给追了上来。
江临舟靠着柔软的锦垫,阖着双目,眉宇间残馀的疲惫让他难得显出几分放松。江策川坐在对面,眼皮沉重得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几乎就要滑进周公的梦里。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之际,一声微弱的呼唤,穿透了车轮声和马的喷鼻声,隐隐约约地飘进了车厢。
“江临舟……江临舟……”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江临舟纤长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睁眼,大概只当是风声或错觉。江策川更是毫无反应。
然而,那呼喊声并未消失,反而像投入湖中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江临舟——!江临舟——!”
那声音拔高了,带着嘶哑和毫不掩饰的怒气刺破了车厢内酝酿的睡意。
江临舟倏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睡意瞬间褪尽,只剩下疑惑。与此同时,江策川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茫然地看向对面同样面色微凝的主子。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不是幻听,真有人叫他!
江策川一把撩起马车侧面的帘子,探出头去张望。
这一看,惊得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只见晨光下,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匹老马正撒开四蹄狂奔。马背上的人影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颠下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江临舟的外公——沈无疾!
他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如此拼命地策马狂奔,一张老脸憋得如同煮熟的虾子,汗水把花白的鬓角都打湿了,一缕缕贴在布满皱纹的额角。他死死攥着缰绳,两条腿笨拙地夹着马腹,因为太过用力,身子僵直着,随时都可能被甩出去的架势。
“江临舟——!停下——!”沈无疾一边追一边喊,声音被风吹得破稀碎。
江临舟此时也已侧身看到了窗外那副惊险的景象,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终于闪过一丝的错愕。
“停车!”江临舟沉声命令。
车夫闻声猛地勒紧缰绳。疾驰的马车骤然减速,沈无疾追赶的那匹老马也终于得以喘了口气,打着响鼻停在了一旁。
车厢门刚被江策川拉开,沈无疾也顾不上自己这一路狂奔累得快要散架丶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一把推开想上前搀扶的江策川,跌跌撞撞地扒拉着车门就往上爬。
他动作笨拙又急切,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进了空间宽敞的车厢内,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柔软厚实的坐垫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那张通红的老脸皱得像颗脱水的老核桃。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