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稳接回时手臂肌肉绷紧,彰显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刻意强调:“我不老,还很有力气。”
有病!
幼稚!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索性闭上眼,假装什麽都看不到。
两人回了卧房,日日安原本睡在寝榻上,不知何时被人抱走,宽大的寝榻上空荡荡的。
“日日安呢?”
“盛成抱他去隔壁睡了。”
云棠一到寝榻,脱离了他的怀抱後立刻连滚带爬将衾被裹在身上,警戒地盯着那人在房里走来走去。
李蹊倒了一杯茶水吃,但只吃了一小口便察觉茶中被人动了手脚。
他并未声张,只是唤人再烧一壶茶水来。
“来,擦头发。”
他拎着一块素白长布巾,擡膝上榻。
两人隔着半尺距离,安静对峙片刻,云棠败下阵来。
慢吞吞地挪了出来,言语讥讽,“陛下也会伺候人吗?”
李蹊手上动作未停,干燥的布巾裹住她湿发轻轻按压丶擦拭,力道竟意外地轻柔舒服,“日日安长到这个年纪,都是我带着的,沐浴丶用膳丶习字丶念书,不曾假他人手。”
云棠被这突然的真诚捕获,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全身竖起的尖刺都软了下去。
寝榻里安静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他的指尖偶尔会擦过她柔软的耳廓,静默间带起些许说不清的意味。
云棠赶不走人,淫威之下只能分他半个寝榻。
卧房里的琉璃灯都已经熄了,寝榻外点着一盏橘黄纱灯,朦胧的暖光顺着层层帷幔缝隙漫进榻内。
“陛下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云棠将搭在她腰上的手甩开。
“阿棠,跟我回宫吧。”
李蹊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侧,是深思熟虑後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
云棠侧身向里躺着,只留给李蹊一个沉默又固执的背影。
他很熟悉这样的云棠,从前不想跟他说话或者生气时就总会沉默以对。
这样的冷漠背影并不好看,但李蹊竟意外地觉得有几分安心,能这样也很好。
起码她活着,活到了五年後。
五年後的云棠早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她不愿再以逃避丶沉默的姿态应对问题。
既然他说出来了,那便一次讲清楚。
“陛下,那晚风雨骤作,小院东南角花架上的木槿已经落尽了,即便陛下为九五之尊,富有四海,却也不能让这一丛木槿起死回生吧。”
“来年木槿会重开,何必非要执着于这一朵。”
云棠坐了起来,面容皎白而柔和,“那你当年为何又一定要让我醒过来,那个懵懂却全心全意爱你的云棠难道不好吗?”
李蹊长眉紧蹙,“你都想起来了?”
云棠坐着,陛下躺着,故而她好像在俯视着他。
“陛下说那些谎话时不亏心丶不脸红吗?”
李蹊偏过头去,轻声叹了一口气,低沉的嗓音融在朦胧的纱影里,“也不全是谎话。”
云棠点了点头,“从十岁回宫开始,我做过很多不该做的梦,我向母妃奢求一点点母女之情,最後却发现她用对我的恨意当作武器,刺伤我去伤害你,先皇利用姐姐也是一样的路数。”
“那时的我像一块血淋淋暴露在秃鹫眼下的新鲜血肉,脆弱又无力,但我拿出了我最大的诚意和决心。“
”只是结局并不如人意。”
“姐姐如此,陛下亦是如此,”云棠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对自己前半生的结束语,“我没有怨恨了,该忏悔丶痛苦的人,不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