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果然吃上了他们的劳动成果,马艳敏也醒了过来,不过可能是下午的时候吐过了吧,脸色不太好,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在她去夹菜的时候手肘碰翻了馀知洱前面的苹果汁,凉丝丝的液体洒在裤子上,下面的皮肤上立刻传来了粘腻的感觉。
“啊,对不起,”,说着对不起的声音也飘忽不定的,馀知洱忍着没有皱眉,柔声安抚了她两句,立刻起身回房间换衣服。
湿的是裤子,甜腻的汁水和布料一起黏在皮肤上,贴得很不舒服,馀知洱利索地把休闲款的牛仔裤脱掉,随手搭在一旁椅背上。
低头时馀知洱用指尖捏住衬衫下摆,发现衬衫上也溅了几滴果汁,他犹豫了一下,准备连上衣也换掉,抽出一件干净的衬衫披在肩膀上,正换着衣服,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馀知洱倒吸一口气,想抓过床边的衬衫遮在腿上,但手忙脚乱的,衬衫反而掉到了地上,在石宽走进房间面对他之前,馀知洱只来得及拿脱下来的裤子挡住了腰间。
空气冻结了一秒。
举着手机的手有些僵硬,石宽因为馀知洱那慌乱地向後蜷缩的动作産生了自己“性。骚扰”的错觉。垂下眼把手机向前放到床上,轻声说了句“有电话”,石宽快步退了出去。
‘进门之前敲下门就好了’,回到饭桌上,石宽不由得这麽想,只是他以为馀知洱一定已经换完衣服了,并且同性之间本来也不需要这麽多的避讳,而且走廊里非常安静,他下意识地不想破环那种氛围,没想到却让馀知洱被吓到了。
他回想起刚刚馀知洱惊恐的神情,感觉对方有些可怜:他因为喜欢着自己,所以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了自卑。
馀知洱大概以为自己会産生厌恶的感觉吧,但是石宽在脑海中描绘着馀知洱的身体:锁骨的弧线丶细瘦的腰肢丶被围在腰间的裤子挡住仍旧若隐若现的轮廓……只是感觉到了白皙以及纤细,至于美或丑丶厌恶或者喜爱,他没有任何多馀的想法。
房间里,馀知洱呆呆坐在床上,手里还抓着那条裤子。
脸上的红晕褪去之後就只剩下了苍白,石宽一定看到那里了,他想,感到绝望似的地低下头。
虽然他已经开始了以男性的身份和石宽的相处,但是还根本没有做好让石宽看到自己身体的准备。
石宽本来喜欢的是“闻姒小姐”,美丽芬芳的女性,是自己强迫石宽去考虑作为男性的自己,这种情况下再让石宽看到属于男性的特征石宽一定会感到恶心吧……就像那天在仓库里那样。
闭上眼睛,垂着头细细地叹息着,馀知洱没有勇气再回到饭局了。
于是换好衣服後,馀知洱踱着步子走到了山庄後面的露台那边去。风景很不错,晚风吹得山林间枝叶轻响,露台前是一整片坡地,山庄背倚山峰而建,俯瞰下去,可以看到山脚下一片温暖的人间灯火。小镇像散落的萤光,灯光沿街蔓延,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被夜色慢慢吞没。
但是眺望着这样的景色,心中并没有快乐的感觉,只是痛恨于自己的笨拙,一直到风把自己的身体吹得冰凉,馀知洱才不得不往回走。
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今天在包间里才认识的一个朋友,穿着印有logo的钓鱼背心,看到馀知洱後他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去钓鱼了。”
恭喜了他之後,那个朋友不由分说地就要分给馀知洱一条,解释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不用了,但那个朋友很热心地找来一个水盆,还是从桶里倒出来了一只灰色的大鲤鱼。
于是稀里糊涂的,馀知洱端着这条扑腾着尾巴的鱼回到了房间里。
把装着鲤鱼的水盆放在了靠近自己这边床的床脚,馀知洱感到为难的同时觉出了有趣。
鱼身是素淡的灰色,肚皮白净,眼珠乌亮,嘴一张一合地吸水,像在水中嘟囔着什麽。尾鳍不时轻轻一摆,在清水中掀出微澜,带动水波荡到盆沿。
馀知洱一时看得出神。他把手指浸进水里,鲤鱼在他的指尖轻轻蹭了一下,又游开了。他笑起来,不自觉地凑得更近一些,最後干脆蹲坐在了地毯上去看这条鱼。
这时门响了一声,石宽回来了。
馀知洱的手还浸在盆里,可能是被慢悠悠游动的鲤鱼安慰到了,虽然心跳的还有些很快,但是表情已经能够控制了。
他闻声擡头,像方才什麽都没发生过地笑着看向石宽:“吃的怎麽样?”
看到馀知洱变成了平时的样子,石宽也松了一口气,“挺好的,”,他点头,又擡了一下手里的盘子:“因为你一直没回来,我挑了几样带回来,晚上你饿了可以吃。”
“谢谢,”,馀知洱朝桌子那边示意了下:“先放那儿吧。”
把盘子放下,石宽坐到自己的床上,也低头看向了盆里的鱼,看着看着,他微微一笑:“它也姓馀‘呢’”
是冷笑话吗,馀知洱挑了下薄薄的嘴角,正要回复两句时,鲤鱼忽然慢慢地翻起了肚皮,原本悠闲地摆动着尾鳍的身子一歪,漂到了水面上,白花花的肚皮浮了出来。
尽管馀知洱不了解鱼,也知道翻肚皮代表着鱼快不行了。
“刚刚还好好的呢,”,他喃喃低语。
他尝试着用指尖把鱼拨正过来,但鲤鱼就像一块水面上的橡皮板,怎麽推都软塌塌的。
难道是要死了吗?
石宽也凑过来:“是缺氧吗?”
然後两人莫名其妙地忙乱起来,最後石宽端着盆,带鱼到洗手间里对着腮部猛冲了一顿。
完事後把鱼放回盆里,片刻後,鱼尾抽搐似的抖了一下,紧接着,它翻了个身,缓缓地沉到了水底。
“它动了,”,馀知洱呼出一口气。
重新把水盆放在两张床中央,馀知洱和石宽坐在各自的床边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条鱼,两人後知後觉地感到自己的行为很傻,于是互看一眼後笑了出来。
洗漱过後,馀知洱嗅了嗅指尖,隐约还是能闻到一丝鱼身上的腥味——也可能是因为鱼就在旁边的缘故。
忽视掉这点轻微的不适感,馀知洱躺到床上盖好被子,轻薄而干爽的被子柔软地裹住身体,放松的感觉充斥了全身。
窗帘半掩,窗外是漫天星光,空气中带着一点清凉的冷意,感觉到了疲惫,但偏偏毫无睡意。
馀知洱睁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今天的点滴:等在路口时看到的石宽和马艳敏丶手拉手的爬山丶打猎丶换衣服时被撞见,还有一起救活了一条鱼……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混杂着来来回回地在脑海中闪过,并不全是令人开心的事情,但现在回想起来时心脏只感觉到了鼓胀的满足感。
“今天真好呢,”,这麽想着,也就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
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翻身的轻响,馀知洱也偏过头去,在稀疏的月光中描绘着石宽的轮廓:“你今天开心吗?”馀知洱问道。
得到了“嗯”的回复,馀知洱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点:“那之後我们再约着出来玩吧,我还有其他想和你一起去的地方。”
‘一起去的地方’,说到这个的话石宽也有想带馀知洱去的地方,比如那些自己一个人去会有些奇怪,但两个人去则正好的场所——不过不是以恋人的关系,而是朋友……
这也是馀知洱在他心中的定位。
在非常宁和的氛围下睡去了,不知道才睡了几个小时,馀知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