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再说,她已雀跃跳到门边,佩玉叮铛,沉水香远:“大人,马车在等我了。”
李兰钧只得悻悻收音,转身支起窗架,候在窗边等她出门上车。
楼上风景尚好,早春一片新绿,不远处暖风拂面而来,都带着迎春的暗香。
楼下三两身影聚在一块,女子清脆的嗓音隐约传到窗边,李兰钧略一垂首,将身子探出小半去看。
叶莲与其馀人推搡着在车旁闲话,说到兴致处,便露出一口白齿往人怀里钻。
他拈起梳妆台上一朵珠花,看准後扔出,正正砸到叶莲头顶,见她愕然擡头,心底不免生起趣意,倚在窗台朝她抛出眼光。
“李大人怎的一副勾栏做派?”骆飞雪翻起眼看向他,朗声道。
李兰钧蓦地收了笑脸,看向远处不屑回道:“夫妇闺情,你掺合什麽?”
骆飞雪抓准机遇呛道:“我只见未出阁小姑娘两名,哪有你的新妇?”
他闻言,嘴角微扬,优哉游哉地望向叶莲,醉翁之意不在酒:“谁捡了我的珠花,谁就是。”
叶莲正巧拣起珠花,埋头拍拍上面的尘土,听他提起擡眼相视,见他笑得缱绻,又眨眨眼垂眸。
“你这没出息的!”骆飞雪用手肘推推她,扬声道。
“还不是你挑起……我这才吃了亏。”
叶莲撇撇嘴,嗔怪道。
骆飞雪闻及楼上目光热烈,赶紧将她推上马车,一边嘟囔“牙酸”一边摸爬着上了车。
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骨碌地往城外驰行而去,李兰钧这才恋恋不舍地关了窗,守着房中一派冷清。
反观远郊春意斐然,叶莲携友人在河边野游,攀折柳枝,与人畅谈。
玩至尽兴,又在附近寺庙求了斋饭,吃饱喝足在石桥下的溪流边观景。
周遭人迹罕至,只有稀疏的鸟雀扑棱羽翼,马车停靠在远处,骆飞雪踢下鞋履将足放在水中浸泡。
叶莲和同芳坐在一侧,安静看她蹬足嬉水。
“师兄那时说要走,连我都没想到,我以为……你说,你怎麽就重蹈覆辙了呢?”骆飞雪盯着水下湿漉的绫袜,忽然开口问道。
“或许我早该出了扬州,也不会与他纠缠至今了,”叶莲侧目看着她,思忖片刻轻声回道,“但到这般地步,思来想去也是因我默许。”
“脱籍时我就想,大不了做姑子丶斋娘,一生都孑然也可,嫁人是万万不敢想了。”
春水尚寒,骆飞雪收了足袜,蜷腿立于鹅卵石之上,她皱眉不解,又道:“为什麽不敢?”
“我身不正。”叶莲坦然说,将头枕在膝上看着她,颊边梨涡分明隐现。
她虽是笑着,骆飞雪却被话语刺痛,提高了声量反驳:“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只有你在乎!”
“飞雪,我不是说我的身份,是我身……”
“我当然知道!”骆飞雪打断道,“贞洁之念,都是束缚女子的手段,你就被这些所困扰吗?”
“是,因为是我的过错。”
叶莲颔首,正色回她。
早在芝麻园的寝居,或是更早的马车上,她就知情深缘浅,不该深陷,却在该止步的时刻动摇,一念之差导致後来种种。
如今痴缠也算因果报应。
“什麽错?这世间,女子贞操要一块白布验明,男子却无从考证,本来就无公平可言,”骆飞雪掷地有声地说,见她沉默,敛了傲气继续道,“你若真心介怀,比起草率决断,独身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