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
夏季的渝城是一座少雨的热带钢筋森林。
还没放假,爸妈就帮她联系了表姐,想送她来这里打暑假工。
起初表姐不太想要她,但经不住爸妈隔三岔五的电话问候。
後来表姐终于应允了。
于是学校一放假,小渔为了省车费都没回老家去看看,就带着一个半旧的小行李倒好几班车来到了表姐家经营的民宿。
民宿名字起得挺时新,叫北欧小院。
由一座三层的旧时民居改造而成,坐落在渝城市中心旁边的旁边的一条老巷子里。
小渔来的那天已经是晚上十点过,表姐站在巷子口接她,借着两旁昏黄的路灯和远处高楼的霓虹灯照耀,表姐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看见小渔还是吓了一跳。
“啊呀,怎麽这麽大?明晃晃的!这麽多年姑姑和姑父也不说带你去找医生看一看。”
小渔缩着脖子顿时就想擡手去捂脸,手擡到一半,忍住了。
因为捂不住。
就像表姐说的,太大了。
酒红色痕迹从左边太阳xue泼墨般淌过半张脸,中间伸出一条细长曲折的支流越过鼻梁,在右眼内眼睑的正下方处戛然而止。
酒红色泽或深或浅,如果真的当成一幅画来欣赏的话,还真挺有意境。
像红色苔原,像红河,像蒸腾的晚霞……
可惜,它附着在小渔的脸上,用看不见的微型爪子紧紧勾住小渔的皮肤,从出生开始,已经十九年了。
“你怎麽来的?一路上没少招人看吧?”表姐嘴里啧啧不停,伸手一把接过了小渔的行李箱拉杆。
“我我坐车,戴了口罩。”小渔不自觉往旁边灯光照不到的墙角阴影靠去,她跟在表姐後面唯唯诺诺地说,“我我自己来吧。”
“来什麽来?你看你瘦的,跟我还客气什麽!”表姐拉着行李箱又转头看一眼小渔,叹口气,她说,“对了,是得戴口罩,别把客人吓走了。反正来了就安心住下来,工钱我和姑姑说好了,等你做完了一起结。打扫卫生的活说起来挺简单,但是不能马虎,地上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还有卫生间马桶……算了等明天我再好好教你。”
行李箱滚轮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咕噜滑过,伴随着表姐的絮叨,小渔怯懦又期待地擡眼看向不远处那间在门口种满大花飞燕草的米白色小院。
就这样,小渔被安排住在一楼最靠里的小房间,旁边就是布草房。
她每天六点起床,先打扫一楼公共区以及给前後院的花草浇水,在半上午吃过早饭之後,陆续有客人退房,她就去做房间的清洁工作。
民宿所在的这片老巷应该算是城中村,本该拆迁才对,但不知道为什麽被市政规划遗忘了。它被高楼大厦丶嘉陵江和渝都大桥包围,从高空看去就像一块璀璨珠宝上的难看癞瘢,但也正是因为这独特的生存环境,寄居在癞瘢中的人以低廉的房价和便利的地理位置做起了各式各样的生意。
民宿丶餐馆丶便利店丶裁缝铺丶水果摊……
一个招牌紧挨着一个,挂满老巷低矮的门楣。
加上渝城本来就是旅游热门城市,暑假又是旺季,因此民宿迎来送往,生意很好。
表姐除了坐在前台接待客人,其馀时间就忙着照管正在上小学的儿子小睿。
民宿的清洁工作就完全交给小渔。
小渔每天从早忙到晚,说辛苦也辛苦,说清闲也清闲。
每天一一万来步的运动量,居然还有空馀时间阅读塞在行李箱里的书。
日子就这样在单调和繁忙中度过,
转眼到了八月。
那天下午,吃了中饭之後,店里暂时没有客人入住和退房,小渔意外得到了午休。
她趴在铺着凉席的简易单人床上看书,房间太小又没有安空调,只有一个老式落地摇头风扇立在床边对着她吹热风。
午後犯困,汗水扑满整张脸,书页上的字迹在视线里逐渐变形扭曲,“啪”的一声,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鼻尖上掉落,门外忽然传来表姐高亢的声音,“小渔!小渔!死哪儿去了?!”
小渔一下惊醒,视线扫见纸张一处被汗水浸透,拉开序幕的激烈情节仿佛被从天而降的热河冲散。
她来不及思考这本书到时候怎麽还给舍友,一骨碌爬起来。
慌慌张张跑出来,“表姐,我在……”
“没事没事,一点小问题,马上就处理好!我跟你们说,我家绝对是这片最好性价比最高的!再看看,别走别走,住得久我额外送你们几天……”
表姐忙着跟进店的客人推销,抽空转头看一眼小渔,“你怎麽回事?!205床单上那麽大一块污渍你没看见?偷懒还是忘了换?!早知道你这样当时我就不该答应姑姑让你来!”
“我……”
小渔愣住。
床单的事她早前就跟表姐提过,但表姐为了省钱,就说没事。
“拇指盖大点的痕迹有什麽大不了,上面用被子一盖看得见什麽!”表姐当时是这麽说的。
“你什麽啊!哎你怎麽不戴口罩!想吓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