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里堂外,纳首遍拜,游过人潮,开坛——」
收音机不知疲倦地叫喊着,磁带走得异常不顺,连带着戏曲声也变了调,唯独唱戏人诡异的声音传出来,谁都不知道唱得到底是什麽。
在一片嘈杂声中,电台天音也冒出来凑热闹,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宣布:[好的,主持人已就绪,接下来让我们接听下一位听衆的来电]
「踩梯刀啊,香纸蜡头燃朱砂——」
自收音机进入电台间後就一直没停过,虽说声音不至于扰民,但听起来总感觉像是蚊子哼哼,扰得人心烦意乱。时景焕也曾尝试过关闭收音机,非常华丽地失败了。
简从生左看看右看看,收音机两边大喇叭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开关旋钮和磁带开关像是被胶水粘住,任凭手指都掰红了也无济于事,最後他的手停留在掰扯天线这一块,不得不臣服于顽强的收音机。
“又来了。”时景焕眉眼低垂,在纸上胡乱写了几个字,连笔得简从生也看不清。
简从生将收音机放到电台旁边地面上,眼不见心不烦,又转着转椅回到控制台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类复杂的按钮,也拿一张白纸开始写写画画。
“喂喂,能听到吗?”听衆扯着大嗓门说道,“哎怎麽没声音啊,不会是电话也出问题了吧……能听到吗?”
“能听到能听到,这位听衆说一下你的诉求吧。”时景焕见简从生正忙着低头写东西,便担任起与听衆交流的责任。
这次来电的听衆听声音是一位中年大叔,还是粗犷了半辈子,桀骜不驯的大叔,讲电话的声音能盖过两个人。
“能听到就行,你们听我好好说啊。我这个出租屋子啊,不知道怎麽回事,三天两头的老是出毛病,这不欺负人唛。”中年大叔说话时抑扬顿挫,还喜欢说两个字就卖关子,“你看,要麽就是前几天屋顶漏水了,要麽就是呃,今天那马桶堵了水不回流,我修都修不过来,这可给我愁的啊。”
“大叔,要不你找物业看看。我们这边儿都是纸上功夫,说不定还没您厉害呢。”简从生依旧低着头,笔下飞速。
时景焕抽空瞥了一眼,A4纸上已经初具人形。黑羽在纸边走来走去,恨不得召告全天下人它已经看出主人描画的是谁了,昂首挺胸,转悠得像是个无良甲方,而另一边焦头烂额的听衆大叔与他没一毛关系。
时景焕放下纸笔,手边尽是他“任职”电台主持人以来做的手稿,上面记录的是所有接听听衆的关键词信息。
目前他能提炼出来的词不过几个,电梯杀人丶幼儿园诡怪丶复仇章鱼丶时间之镜……还有现在摆在面前的出租屋建筑问题,零零散散,找不到任何共同点,这也意味着栈源躲藏得十分严密,看不出有何端倪。
“哎呀,不是物业的问题啦。”中年大叔带着口音,有些急躁地说,“我们这边物业可不管事,我都租这房子多少年了,房东非要我给他们物业交那个物业费,那凭啥子嘞?我才不交!物业根本就不管我们好的吧?”
时景焕理理头绪,眉宇间一筹莫展地说:“那有试过找房东解决吗?”
“房东也不管嘞!”中年大叔高声呵道。
时景焕捏捏鼻梁,短时间内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最不擅长处理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尤其还是别人家的,看到就头疼。
碍于这个栈界内的npc比较危险,一言不合就把人拉进幻象里亲自体验诡异事项,时景焕保持着好声好气的态度,说道:“我们首先讲点常规的解决办法啊,你说的这些肯定是出租房屋的质量问题,房东是有义务出面解决的。那如果不解决的话……”
“不是啊主持人,可不止这些问题噻。”中年男人打断了他的话,“我那个屋子啊,门也不好,每天晚上睡前锁好的门第二天又自己打开了。镜子也有问题,我老感觉照得我动作慢了几秒,那镜子还能有延迟咋的。”
时景焕:“?”
简从生:“???”
可能在晚上有东西进出的门,镜中总是慢半拍的人像,这已经不是出租房的问题,成功让时景焕接下来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你这个情况……”简从生刚想说两句,眼前的景象就模糊起来。
中年大叔大手一挥,在电话那头豪放地说:“哎呀,我这张嘴也说不清楚,要不你们还是来家里看看吧。”
“一定要把我屋子里的那些整好啊,晚上我还要回去住的。”
说完中年大叔就没了声音,简从生与时景焕站在这大叔的破旧出租房里面面相觑,潮湿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谁都不想说话。
简从生走到时景焕旁边,两指夹着创作了好半天的A4纸,塞到他怀里,漫不经心地说道:“送给你的。”随後无情地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简而言之就是全是感情细节没有的作品出手给画像本人。
时景焕不明所以,低头看向边角处有些皱巴巴的A4纸。上面是一张背影速写,边界模糊,起笔也很随意,重要的是那背影手中还提着一瓶灭火器。
他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无奈地将简老师的大作折起来,慢慢放进外套内口袋里。
“……你说,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简从生擡头看了看渗水的屋顶,又低头踩过略显粘腻的瓷砖地板,他擡起一只腿微微弯曲时,地板还对鞋底生出不舍之情,黏得人无从下脚。
一根粗线悬挂在空中,时景焕的身体稍微偏向一边,躲开身旁四处摇晃的灯绳,不得不弯腰走向紧锁的房门。
在晦暗不明的房间里,灯绳上长年累月积累了许多油污黑垢,墙纸失去粘性耷拉下来,竭尽全力也挡不住争相掉地上的墙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