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上周刚和我吃过饭,他在沪上送我一套新别墅,托我往後好好照顾你。”
“那我回纽约!”
“我知道你家地址,你妈家的地址我也知道。”
“我去学校!”
“麻省理工麽,地址网上随便一搜就有。”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何湛程终于爆发了,“啪”一声轰然拍桌而起,擡脚狠狠一踹,桌上连同米粥包子油条碗筷水杯手机车钥匙,旁边正在上菜的服务员吓得尖叫出声,店内顾客纷纷侧目而视,何湛程无视周遭人目光,他几乎被逼得歇斯底里了,冲坐在原位的戚时怒声咆哮:“你到底要我怎麽样?你困住我了!戚时,你困住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早就别无选择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你一个失落的眼神就能把我折磨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你一个未接电话就能吓得我想放弃一切飞到你的身边!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里面待得很痛苦吗?你生病了就了不起了吗?!你生病,我没有陪着你吗?我没有给你找医生吗?我每年至少要花两整个月的时间为你找专家咨询,你呢?你他妈每次一来,办完事儿就只会哄着我说几句甜言蜜语,我要留住你,你提上裤子头也不回就走了,你让我怎麽办?!你让我怎麽办?你倒是潇潇洒洒往前看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我该怎麽办?!”
“那……”衆目睽睽之下,他坐在那里沉默,脑中的神经错乱狂颤着,浑身皮肤都被吼得惊栗发麻,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抖动不已。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他一脸平静地咽了咽干涩的喉腔,擡头望向对方:“那我们分开吧。”
“不分!”那人哭得狼狈,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埋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你没有说我们是在一起的关系,你就没有资格跟我说分开!”
“对不起,”他擡手抚摸着怀里人的头,歉疚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浮动不起任何情绪。
他感到抱歉,对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抱歉。
因为他舍不得放人离开的自私,因为他时好时坏的状态,因为二人亲近时他控制不住自己去表达爱意,因为远距离见不到面时,他的理智强迫自己必须要去放手。
断联吧,不要接电话,不要回信息,这样来回个两三次,程儿就会烦他了,不会再理他了。
就像以前那样,程儿很容易厌倦的。
程儿是一只自由的鸟儿,既然是鸟儿,就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也不会永远只爱一个人。
所以,他就不要再给心爱的人添麻烦了,这样他的程儿就不会再痛苦。
两个人凑在一起,总要有一个人不痛苦吧?
可是每一次,当这个叫“何湛程”的人站到他面前,打扮得那麽潮流帅气,冲他弯眼笑,喊他一声“二哥”,在床上,又仿佛一个能真正为他遮风挡雨的男人,伏在他身上喘|息,细碎的吻不停地啄他,有时温柔丶有时又极尽粗|暴地对待他,他仍控制不住自己去说爱。
但当这个人转身离开,他望着对方年轻高挑的背影,又不禁自惭形秽,迫切地想逃走。
“如果你敢玩自杀,我就奉陪到底。”
这句话,他们经常对彼此说。
在很多个夜晚,他失眠的夜里,不经意收到太平洋彼岸那个人身体发出的紧急警告,他怔愣一下,盯着表盘上不停闪烁着“程儿”名字的红光,然後立刻打电话过去,用最严厉的语气,逼何湛程那个要业绩不要命的工作狂去睡觉休息。
在第一次发现他手腕上出现刀口的划痕,何湛程二话不说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重重往自己手臂上斜划了一刀,动作之快,他震惊之下根本拦不住,眼睁睁看着那伤口在对方雪白皮肤上像花朵一样绽开,噗噗噗的冒着血。
何湛程一甩胳膊,把刀扔到他脚边,衣服裤子都鲜血淋漓的,然後一脸平静地问他还要不要再来?
他不敢,他怕让他的程儿疼。
程儿也不敢再随意糟蹋自己身子,生怕再出一次事,他心爱的二哥就彻底无牵无挂了。
他们羁绊如此之深,尽心尽力地为彼此活着,谁也没有退出的权利。
後来的後来,程儿就没有再闹了。
只是在听到他有些不负责任的情话後,多多少少会突然冷下脸,挤兑他两句戳心窝子的话,然後走过来牵住他手,问他冷不冷?饿不饿?今天早餐是喝豆浆还是吃茶点?今年度假是想去潜水还是去爬山?
有那麽几次,他心中浮上不敢奢望的某种预感:他的程儿似乎……真的不会离开他了。
“喂,大哥!走不走啊!”
水龙头哗哗流着,如同时光急遽倒退回这一瞬间,戚时裸着身子,撑着双手在盥洗台打瞌睡,外面传来何湛程从客厅里传来的喊声:“你脸是月盘子做的吗?那麽大?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洗好?”
“哦,来了!”
戚时一笑,随手扯了条一次性毛巾擦脸。
毛巾擦两下很干燥,他才发现自己站着睡了半天,根本就没有洗脸。
“你干嘛呢?”
何湛程背着戚时平时健身常用的装换洗衣服的挎包,一路小跑过来推门看。
戚时听到动静,匆匆忙忙接水冲脸。
“马上马上!你别急,给我一分钟搞定!”
“搞什麽定,你胡子还没刮呢!”何湛程没好气地走进来,站在对方身边,手上有条不紊地帮人调着剃须刀,说:“不着急,我们晚点儿再去。”
“那行,”戚时埋头搓着脸,顺手往人怀里塞了瓶剃须水:“帮我弄下,待会儿我刮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