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枝并没多少力气与他争执,对他的安排也没兴趣知道,发泄过後,心里也清楚停在雨水横流的地方没什麽好处,可是趴在马背上,纵然盖着大氅也不顶什麽作用,大氅早就湿透了,她也冷透了心肠,止不住的发抖,想喊左忌停下抱抱她,给她取取暖,才发现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那翻哭喊,仿佛用掉了她所有的气力。
从来没有这样寒冷过,手脚四肢都开始发麻,就连心口一点温度都快感觉不到了,失去意识前,甚至以为自己将会这样冷死在马背上。
再有知觉,已是冰火两重天。
她被放在火炕上,边上生了堆火,烤得人好热,越来越热,好像连自己也被火给烧着了?左忌搓着她的手脚,呼唤她的名字,她好像含混的答应过,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湿透的衣物被除去,头发被擦拭,又有热水不断的喂下来,烘干的衣物暖烘烘的盖下,但孟春枝仍然张不开眼睛,醒不来神志。
她高烧不退。
左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此处是他在山中寻到的猎人小屋,把她独自丢在这里,很不放心,但带着她出去冒雨寻药,更加不是良策。
万般无奈,最终只得锁了木门,独留下高烧中的孟春枝,纵马前去乡镇,大雨过後乡镇道路泥泞不堪,左忌捉人便打听郎中所在,寻着指点找去时,郎中已然歇下,仍被左忌从卧房里揪出来给他抓药。
郎中被他吓得一身冷汗,听闻原来是淋雨之後发热,埋怨道:“我当是要死人了!放心吧,年轻力壮的年岁,待暖过来,喝碗鸡汤都能好。”
虽是这样说,也照给写了方子抓了药。
“三十文。”郎中将药包交出来时,左忌猛然尴尬,郎中一瞧他脸色,便竖起眉毛:“没带钱?”
左忌:“出来的急望了带,待这汤药见效我定会回来加倍还你!”
郎中上下打量了他,不情不愿的还是将药包给了:“救人要紧,你是生人,我且信你一次,下次不带银子,我可不给瞧了。”
左忌心想这是什麽话?怒回:“她吃完了这三包还不见好,就是带了银子我也不给你瞧,万一大发了,我还得回来砸你招牌呢!”抢了药包就走。
“嘿!哪来的活阎王!会不会说人话!”郎中气得胡须都炸了。
左忌着急,可惜这会雨过天晴,乡镇的人流密集起来,不便骑马,他牵马前行,看见市集上卖馒头卖肉的都摆了出来。
一路颠簸,孟春枝本就单弱,确实该好好补一补了。
何况他们,已经两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左忌走不快,目光自周围摊贩上流连,忽然定在杀鸡的摊位上,想起郎中说,她喝碗鸡汤就能好的话。
一位妇人站在摊位前,轻声细气的问那鸡多少钱一只?
摊主拎起一只满脸堆笑:“这只吗?又大又肥四斤多重,只要三十六文。”
三十六文。
他没有钱。
连三十六文也没有。
摊主愿意赊给他吗?写张字据,来日还他一两?
刚想到这,那摊贩前的妇人数来算去,搜刮全身,只找出二十八文,商量欠着八文下次给,摊主当时就炸毛了:“我一只鸡就赚三文,你欠我八文,不是要赔死我吗?去去去去去!你想吃鸡回家取钱,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说罢将鸡夺了回来。
妇人嘤嘤嘤的不肯走,低声商量着,一会说婆婆病了,一会说孩子病了。
“嘿!”摊主瞬间黑脸:“他们病了干我何事?你干嘛非来寻我的晦气?顶大个人了,吃得起就吃,吃不起就不吃,不给钱可不行!”
左忌登时怒了,几步上前,夺过那只鸡,惹来许多目光,左忌心里着急,递给妇人,叫她拿走,不用管了。
摊主还当左忌要给钱,立即笑脸相迎:“哎呀英雄,这小妇人遇见你可是遇见贵人了!小人沾她的光也跟着开了个张。”说完伸手,做要钱状。
左忌冷冷道:“欠你八文?”
摊主立即较真:“哪能呢?是三十六文!她那二十八文因为不够我也没收,还在她的手里攥着。嘿嘿您好人做到底,三十六文丶三十六文。”
“好,三十六文。”这会已经吸引来好多目光,左忌扫视周遭,昂然道:“爷记住了,但没带钱。给你写个欠条,回头差人还你。”
摊贩震惊:“你敢耍老子?”
“住嘴,你谁老子!”左忌一板脸,摊贩还真是惧怕。再看他牵着高头大马,马上陌刀锃亮,只得咽下这哑巴亏。
左忌:“三十六文我回头还你。”他惦记孟春枝,丢下句话就走。
周围不少讥笑声,也有故意挑唆起哄,恨不得俩人打起来的,左忌毕竟理亏,也不想跟摊主动手,摊主也不傻,自知绝不是对手,也就没打起来。
眼看热闹要散,这时路上一队人马走过来,挨个分发告示,逢人便说:“父老乡亲们听好,我家主公唯一的妹妹被拐子拐走了,谁若看见她,提供线索,帮我们找到人,酬谢一万两!”
一万两啊!惊叹声音此起彼伏,整个集市上的人都被吸引了过去,一张张纸被分发传递着,迎面拍来一张,左忌顺手接过,却见纸上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春枝!
左忌心里一惊,擡头远眺,望见孟岐华丶刘娥丶甚至刘晋,正站在稍远一点的高处分发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