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捏着鼻子上来收拾,还有远些的嘲笑孟春枝出尽了洋相,孟春枝自己也很尴尬:“这个不争气的!真是恨死人了!早不喝酒晚不喝酒非得现在喝酒!皇後娘娘,快快派人把他擡出去,送还驿站吧,别让他在这丢我的脸了!”
岳後见女儿清河又一次的破涕为笑,竟然好心准了,她想,清河自打有孕,又被她棒打鸳鸯,就一直哭哭啼啼,今日不仅笑了,提起三戒的时候,看她的眼神也似乎没那般刻骨的仇恨了。
孟春枝竟然还在劝她:“好公主,你心里可是有了一个叫三戒的人?听这名字,他可是个和尚吗?”
清河的笑容再次消失:“是,他是一个和尚,却因为爱上我而破了清规戒律。已经打算回到尘世,与我长相厮守了。”说着说着又开始黯然神伤。
太子刚想把话岔开,岳後却以眼神制止了儿子。
孟春枝说:“好公主,你可别太天真了,天底下的男子,如我哥哥你哥哥,或者其他富贵公子身边都是成群的女人,你偶尔见到一个和尚,就觉得他出尘脱俗与衆不同,可他一旦入了花花世界,见识到万丈红尘,今日能为你背叛了佛祖,就难保来日不为别的女人也背叛了你去,到那时候你再瞧他,也就不出尘不脱俗了,只是如别人一样的凡夫俗子罢了,真正出尘脱俗的仙人,我想应该永远留在世外,是不会为了任何人下凡的。”
太子听孟春枝这话说完,再瞧他的妹妹,竟然出了神了,太子妃和岳後,他们互相一对眼神,也不由得全都觉得,孟春枝这个劝法,可比他们硬给三戒泼脏水,到处指认他有姘头丶是个大骗子高明了许多。
果然,清河失神片刻,看向孟春枝,幽幽说道:“凭你的聪明,美貌和见识,如果他还活着,我倒要用你去试探试探,看他是否如你所说,真的会背叛于我,可惜,他都已经死了,而我所见的他,从生到死都只爱过我一个,你让我如何忘得了他!”说完便扑在孟春枝怀里,嘤嘤哭泣了起来。
孟春枝搂着清河的肩膀,拍着清河的後背,也能感受到她有多麽伤心,任由她哭了一会,孟春枝才说:“公主,你爱的人,他也爱你,说明你已经比大多数连爱情是什麽都没体会过,就匆匆盲婚哑嫁的人幸福多了,可惜他现在死了,只能陪你这一程了,但是我听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在天上看见你,也不希望你难过伤心,他看见你开心看见你笑,他才会开心啊,他那麽喜欢你,你就不要让他担心了,快点振作起来,我从前身边有个奶娘,她也是嫁给第三个丈夫,才知道什麽是爱情,你这麽美丽,又这麽年轻,错过了一个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背叛你的三戒,也许还会遇见更值得你倾心的男子,你就不要难过了。”
“嫁给第三个丈夫?”清河梨花带雨的说:“女子不是应该从一而终的吗?为什麽她嫁给了那麽多的丈夫?”
孟春枝说:“她嫁给每一个丈夫都是想要从一而终的,可是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看错了人,前头那两个丈夫,一个始乱终弃见异思迁,还有一个只在她健康美貌的时候和她欢好,她一旦病容憔悴,马上就嫌弃她了,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後来这个反到不论发生什麽事,都不离不弃,是经过事实考验的。”
清河不禁想到,三戒爱上的也是我最年轻最貌美的模样,也并没有经过任何事实的考验。
也许诚如孟春枝所说,他今日能为我背叛佛祖,来日也能为了别人背叛我吧?
清河幽幽的叹息一声,纠缠她多日的内心深处尖锐的苦楚,竟然通过怀疑三戒的忠贞而缓解了许多,可是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她又再次的迷茫了起来。
岳後立即说:“来人,送清河回寝宫。”
“母亲,我?”清河还想和孟春枝继续说话。
“你累了。”岳後贴心地亲自替女儿披上披风:“先回去休息,孟妃她就住在母亲宫苑的厢房,等你休息好了,可以随时找她。”
清河脸色这才和缓,拉住孟春枝的手说:“我今日确实累了,先回去睡了。”
“公主快些回吧,好好休息。”
清河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看孟春枝的眼神是依依不舍的。
岳後目送走了女儿,便将目光落在孟春枝的脸上:“孟郡主,坐。”
孟春枝有些拘谨地坐下:“皇後娘娘,您不生我兄妹的气了?”
“这麽点小事怎值得生气?本宫若事事生气,早就气死了。来人,给孟郡主上茶。”
黄嬷嬷亲自端了茶,孟春枝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谢皇後娘娘赐茶。”谢完急忙饮了进去。
“孟春枝,本宫问你,关于清河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孟春枝放下茶盏立即回答:“我知道她是您的掌上明珠,是赵国最尊贵的公主。”
“还有呢?”
“还有……还有,您正在为她择婿,我入京的时候,满京城的人都在说,真不知道这天底下哪个男子能有这样的福气,能得到您和公主的青睐,真可惜,我兄长要是能有这个福气……”
“别提你兄长了,我只问你,关于清河你还知道些什麽?”
“还知道?”孟春枝明显是不知道了,她困惑了好半天,突然道:“哦,我还知道她比我小,我十八,她十六。”
“你别装糊涂!看你方才说话,像是早知道她喜欢上一个叫三戒的和尚。关于这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这件事……我并没有早知道啊!太子妃告诉我公主看中我哥哥的时候,我高兴得不得了,是後来来到这里,咱们一起说了这麽多话,我才知道公主心里有了人,一开始不知道这人死了,只想这个人若配做驸马,您又怎麽可能另外给公主择婿?又希望能促成她和我哥,所以嫔妾说话就偏着别处,说来道去,我才又知道,原来她的心上人已经死了!那我更得劝她想开一点,否则她伤心难过,您也难过,多麽让人于心不忍啊?”
岳後冷厉的目光审视着孟春枝,孟春枝回视她的目光也是一派的率真和坦然,太子与太子妃也都思量着前前後後,孟春枝方才入宫一日,她所接触到的所有的人,他们都想了一遍,最终确信,孟春枝不可能提前知道清河的丑事。
那麽她一张嘴,就能把事情说到大家的心坎上,也真算是个顶聪明丶机巧丶能干的人了。
太子妃李氏凑前两步,适时说道:“母亲,清河公主和孟郡主,不仅年龄相仿,出身相似,人生境况也有相通之处,是以他们两人一见如故。儿媳觉得,清河现在,不仅仅失去了三戒,还失去了从前最信赖的丫鬟婆子们,您新派遣的那些人,她都戒备着,从来不肯敞开心扉。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像孟郡主这样的知音去开解丶去劝慰,否则单凭您和我,说一千句,道一万句,都不抵孟公主说半句好使,孟公主既然是她认定了的人,您不妨叫他们多亲多近些,有孟公主陪伴着解闷说话,总比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强。”最好把劝清河择婿的任务也都交给孟春枝,她可不想再蹚这浑水了!
岳後虽然敲打孟春枝,但是心里早有此意,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对孟郡主说。”
太子丶太子妃,偕同着全部的奴婢潮水一般退下,正殿里只剩下岳後和孟春枝。
孟春枝不敢再坐,拘谨地站起身来。
“三戒和尚与公主情投意合,但是本宫把他杀了,这事你如何看?”岳後满脸威严。
……“您既作为母亲,肯定希望女儿幸福,三戒倘若能让公主幸福,你绝不会杀他,我想他肯定有很多不妥之处,只是公主一时理解不了您的苦心。”
岳後盯着她,又道:“公主怀了他的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我给你七天时间,你给公主喝下落胎的汤药,叫她把肚子里的孽种弃了,你这麽聪明,该知道怎麽做,如果清河因此恨我,或者走了极端做出什麽想不开的事情,我立即将你碎尸万段!”
孟春枝整个一愣:“啊,您?公主她?”将乍然得知了如此炸裂的消息丶并被委以此等重任的震惊表现得淋漓尽致。
“滚下去!怎麽做你自己想好,我只给你七天时间,七日之後,要麽她肚子里的孽种消失,要麽你消失!滚!”
孟春枝惊慌失色,忙不叠自岳後正殿里面惶惶退了出来,回到未央宫的偏殿时,整个人都瘫软如泥,直接躺在了地砖上面。
“郡主,快起来,地上凉!”一直为她提心吊胆的秋霜关上房门,立即就将她搀扶了起来。
“秋霜,你要尽快想办法,和这宫里咱们的人联系上,让他打探清楚,我哥什麽时候走?什麽时候到了弥泽,千万告诉我一声。”孟春枝说完就掉下眼泪来,她现在已经不敢指望自己能活着离开,只是活一天是一天了,但是临死之前,如果知道哥哥平安回到了弥泽,起码还能多一丝宽慰。
“郡主别哭,一切会好的,郡主,奴婢想好了,落胎的药奴婢去下,回头清河公主震怒,让她拿我泄愤。”
“不行,万万不行!”孟春枝紧紧抱住秋霜,今生为何不想带她入宫?就是因为前世,秋霜丶常嬷嬷,还有其他的婢子都一个一个的死在她的眼前,而她一个也保护不了。
“我不要你死,你就不能死!我来想办法,会有办法的。何况你下毒同我下毒有什麽区别?我们都会不得好死的。千万不要那样做,千万不要。”然而,孟春枝今日累极,抱着秋霜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到底用个什麽主意,终究没想出来。
然而这一觉,也并不能睡得安稳,子时未至,太监拍门,主仆两个慌忙起身,才知竟然是皇帝那边来人,传召孟春枝过去侍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