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怕他在此关头节外生枝,给孟春枝惹来麻烦。
不肖她多说,孟春枝也正有此担忧,上回船上没做什麽,都险些害去她的性命,这回可万万不敢重蹈覆辙。
万幸孟春枝所在的位置,正好有个殿柱遮挡了上方的视线,又见周围人都醉心歌舞,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他已经立下大功,岳後很快就要赐婚,金雪舞那麽美,自己这般憔悴,相形之下,想不变心都难。何况他随便打听一番,恐怕也早听说了她勾引太子的风言风语,此刻故意贴过来究竟何意?
该不是上次归还令牌做得没留情面,叫他恨上我了?总不可能还想纠缠我吧?
此地不宜久留。
孟春枝低声叮嘱刘娥:“姐姐早些吃完,早些回去,不用惦记我。”
这时清河的嫁妆连带着沈家的聘礼已经围宫绕了一圈,又顺西门拐回了王宫,身披红袍的驸马郎骑在骏马上,陪同婚车中的公主,一同下榻到岳後赐给女儿的明珠楼里,妥善安置好清河,驸马郎过来拜谢天家恩亲,又给宾客敬酒,沈俊强颜欢笑,一杯接着一杯,显然是想把满腹的不痛快都和酒吞肚。
公主下轿的时候,已经显怀,沈俊只看一眼,便嫌恶得无以复加。
岳後盯着女婿,见他除了敬酒喝酒,接受衆人的恭维之外,并没有酒後说任何过分的话,便原谅了他此刻的失态,赵王甚至还乐呵呵的称赞女婿海量,有英雄气概。
岳後笑着说:“折腾这麽久,您想必受累,不如回去歇歇?”
刘娘娘好不容易看见自己的亲儿子赵准,不舍得走:“都说喜气养人,清河公主的喜事一办,我瞧陛下都年轻了不少,要我说,别着急走,多坐一会,沾沾这里的喜气,也好好瞧瞧咱们的儿郎们。”
岳後眼神一凛,刘娘娘浑然不觉,还在一个劲的跟陛下夸她儿子如何能干,将给他那块小小的封地治理得多麽多麽好,她已经得到了圣旨,是真盼得望眼欲穿,无时无刻不想早些出宫与儿子团聚,还说孙儿快要百天了,她天天空拿着个拨浪鼓,想逗逗不到,都急死了!
赵准趁机出列,跪倒在地,祈求父皇,岳後恩准,待他参加完清河婚礼,便想带自己的母妃去自己的封地颐养天年,以尽孝道。
刘娘娘眼泪都要流出来。
赵王乐呵呵的准了,岳後真是庆幸给他下好了毒!恨不得他现在就肠穿肚烂好让刘娘娘亲眼看见!凭你刘家,前朝後宫不停的给我添堵,还敢妄想翻出我的掌心?!
可惜今日,毕竟是女儿大喜的日子,毒发也不过早晚的事情,岳後便也开恩,准了刘娘娘离宫从子,刘娘娘跪地谢恩,咚咚磕头。
这一幕,难免又骚动了其馀後宫妃嫔们的心了,可是岳後怎可能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不过几句话便堵住了诸位妃子的嘴,孟春枝暗地里也盼着能快些散场。
左忌眼看宴席接近尾声,心情却是无与伦比的焦灼。
他急欲探清孟春枝的心,假如她迫不得己给太子绣过帕子,落得这般境地,已幡然悔悟,那便旧事不提,他不会怪她。
可是现在,赵拓也打起她的主意,她在赵恒那里吃了瘪,是会和我重归于好,还是另投赵拓的怀抱?
左忌愈发的焦灼,偏偏这时候忽然听见挪动椅子的声音,生怕孟春枝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哪里的急智突然隔着屏风举起手:“那边的贵人,你东西掉了。”
声音很是克制,尽量的轻描淡写,尽力的不轻不重,可照样于一瞬之间吸引得左近所有女郎都朝他手上望去,见是一枚木制的令牌,并不是帕子丶发簪丶香囊那等寻常用来传情递秋风的东西,却也接连笑开,暧昧的眼神都朝孟春枝脸上扫来扫去。
孟春枝扭头一瞧,见左忌手里拿着的不是别个,正是被她好不容易才归还回去的令牌!
孟春枝尴尬无比,全没想到左忌竟然会来这一出,轻声回了句:“不是我丢的!”便起身往外走,只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里,哪知左忌也站起身来,目光坚定:“是你丢的,我看见了。”
他将令牌递得更近,执意要还给她,那眼神好威慑,吓得孟春枝一动不敢,连呼吸都忘了。
“你丶素不相识,您别害我!我是宫里的妃子,怎麽可能给你乱丢东西?”孟春枝企图提醒他。
“素不相识?”左忌震愕,方要再说,刘娥挺身而出将孟春枝挡在了身後:“这令牌上面好像有字,是谁丢的一看便知,私相授受可是死罪,我家妹子背不起呀。”她边说边伸手试图夺下令牌看那上的字,左忌却将令牌攥紧。
“你不给看,是想大庭广衆之下,冤死我妹子?”
左忌看着孟春枝那忐忑的模样,怯弱的眼神,松手将令牌交给刘娥,刘娥看一眼,笑了一下,立即展示给衆女眷:“这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只写了一个左字,不晓得是谁家尊姓。将军说是我家妹子丢的,准是看错了,这样的误会可闹不得,会要命的。”说完便将令牌奉还。
这下,周围人都相信是个误会,别说令牌写了个左字,就是没写,也眼瞧着像是男人之物,不是女儿家贴身的东西,何况这里只有左忌姓左,心思活的,已经觉得状元郎怕不是想要结交人家女眷?做事也太鲁莽拙劣了些。明着暗着的笑话起来。
左忌不怕人笑话,何况其中就里,别人不知道,孟春枝可是心知肚明的。她不接令牌,便等于是宁可另投赵拓的怀抱也仍要与他了断,左忌恨得眼睛都瞪出血丝来。
他那目光好生威慑,是执拗,是僵持,吓得孟春枝嘴唇咬破,一片殷红,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麽?难道他以为,她能有胆子拿回令牌?不想让她活了?
“呦,孟妃娘娘这是怎麽了?看见故人,喜极而泣了?”金雪舞嘴里的话听上去像是来凑趣的,实际她早在两人隔屏而坐的一刻便时刻关注着,逮着机会,岂肯放过?边说着话,边将目光投去太子脸上。
赵恒正陪着驸马挨桌敬酒,此刻走过来,看了左忌一眼:“怎麽回事?”
“没事。”刘娥收回僵持的手:“既然无人认领,这令牌就先归我了。什麽时候失主想起来,再来找我索要便是。”
“也好。”左忌已经表明了态度,不想孟春枝再受到过度的惊吓,也体谅她不敢当衆拿回他的东西,何况刘娥收回,就等于她间接收回了。
此时东西握在刘娥手里,赵恒虽没细看,但也瞧出不过是个非金非玉丶非铁非铜的木头牌,单凭这麽个拿不出手的东西,也敢纠缠女眷?怕不是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