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姑娘们瞧这事态,麻溜退了个干干净净,争相去归整自己被翻乱的私房去了。
此地只剩下他们俩。
左忌幽幽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她没钱,竟然借钱也要走,哪怕只借到这麽一丁点,仍要不辞而别。
“你想去哪里?这麽点钱够你走多远的路?”左忌问她。
孟春枝抿嘴不答。
左忌等了片刻,深吸口气,心中愁烦:不是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都说女人的身子归了谁,心就会归谁吗?
他们已经做成了夫妻!怎麽不但没有更亲近,反而更疏远了?总不能还要像从前那样拿根链子将她拴起来?日子哪有这样的过法!
左忌看着她的同时,也飞快的反思着自己,觉得短时间内,没有任何对不住她的地方,没有欺骗过她,河间王确实出城了,岳後也的确因为她成了自己的人,所以才暂且的放过了她。
她是不懂吗?还是有什麽误解?总不会是心里面还想着太子吧?
孟春枝理应给他一个解释的,可是左忌凝了她很久,她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甚至连他入宫去是怎麽应付岳後与之周旋的,她问也不问!
左忌深吸口气,上前牵住孟春枝的手,想将人拉回房间说说心里话,孟春枝却挣扎着不肯进屋,左忌无奈将她扛起来,孟春枝气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恨不得咬掉一块肉似的!左忌任她咬着,跨步进屋将她撂在床上时,看见她又掉下眼泪,还恨恨地将脸扭去一边,左忌站她面前她就扭脸,百般回避着不肯与他相对。
左忌看了她一会,俯身去床底下拽出几台箱子来,掀开,里头金灿灿丶银亮亮的,又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全是银票,他将这些全部推送到她的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二十两银子够干什麽,你用钱何不找我说?从前我因为身上钱少委屈慢待过你,一直记着教训!现今将这些钱随时留在身边就是准备给你花的,你……”左忌看她,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越来越多了,忍不住俯身膝下,边替她拭泪边说:“你要买什麽我无有不应,犯得着管外人借钱?他们对你还能比我大方?我心都掏出来给你了!”
孟春枝这才看了他一眼,却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左忌凑近了又哄:“你想要马,张川手里就有,全是一等一的好马,随便你挑!你还有什麽别的想法都说出来,我全答应。”
“我要走!”孟春枝终于不客气地说了,她气鼓鼓的样子,眼睛里带着恨意带着挑衅对左忌说:“我要离开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
“好,好啊!”左忌坚定地回视着她说:“我回来就是来带你走的!咱们走,咱们现在就走!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得跟我一起走!凭你自己,又不是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艰险,没我保着,你能平安走多远?”
孟春枝听他这话,觉得他在恐吓自己:“我从小到大,遇到最险恶的人就是你了!你保着我?你要把我保到哪去?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我跟你也不走一条路!”
“回你自己的家?”左忌早就料到她会这样,也知道哀求没用,甚至哭都没有,因为她不相信别人只相信她哥哥,也早想好了应对之法:“你是不是忘了,你家里人倘若保得住你,还至于将你送到这来?”
孟春枝一愣,左忌苦口婆心,压低声音:“现在天下要乱,岳後已经着手削藩,我也要反了,你不跟着我走,回到你自己的家,等岳後想收拾我却收拾不掉的时候,会先拿谁开刀?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现在回家只会把兵灾引到你的家里,到那时候,你那娘家能顶住劲吗?”
这话果然说进了孟春枝的心里,远比自己说些追悔莫及,往後会疼她爱她的话管用多了,她害怕给娘家引去兵灾,苍白着脸色,也软和了语气:“那我不回娘家,我另找个地方藏起来行不行?让岳後知道我没回家,以为我死了?”她竟然还在幻想。
“你就算真死了还能阻挡住她削藩吗?她连同姓王都不放过,焉能放过你兄长这个异姓王?你为何不跟我走?”左忌观察着她的脸色,柔声说:“你只有跟着我,再大的风浪我把你护在身後,保证你安安稳稳的,也不用东躲西藏。”
“可是光我一个人安稳,又有什麽用?”不经左忌提醒,孟春枝险些忘了,前世就在自己死後不久藩王造反天下大乱,弥泽也受战火波及,覆灭得无声无息,她惶惶道:“既然天下要乱,那我更得回家去,实在抵挡不住了,起码能和家人死在一起。”
“你怎麽光往窄处想?你嫁给我,你家人就是我家人,他们抵挡不住时,我岂能袖手旁观?肯定是要出兵相助的!”左忌目光炯亮。
这些话,是他深思熟虑过的,绝非信口开河,是他思来想去之後得出来的,他目前唯一能打动孟春枝的地方。
“你?”孟春枝看着他,似在犹疑,左忌趁热打铁:“是我,就是我,我说到一定做到!”
“不”,孟春枝猛然摇头,退避着他:“我不可能跟你走!”
“为何?”左忌步步紧逼。
“因为你坏!你对我不好丶你很可怕!你说话不算数你欺骗我!你跟岳後是一夥的,欺负完我,又叫他们过来给我喂药!”孟春枝推他打他,左忌敞开怀抱将她紧紧包容,孟春枝挣扎片刻,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因为她知道,他每一句话都对!让她无法抗拒,无法反驳。
他是後世的开国帝君,自己和娘家若想在这乱世存活下来,就只有依靠他,哪怕他是这样一个摇摆不定丶不敢尽信丶欺骗过她丶戏耍过她,不应该再依靠的男人,甚至于,孟春枝都能预想到,来日战局多变,就算自己跟了左忌,也难保他不会放弃弥泽。
恨就恨在,唯有跟从了他,尚且还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离开他又能平安多久?
战乱若起,弥泽国小无力自保,而她苦熬两世,心心念念的自由究竟在哪里?好不容易逃出赵宫,难道就是为了过上去左忌身边讨好的日子吗?
“孟孟!”左忌看她哭得这样厉害,焦急追问:“方才那个死太监究竟给你吃了什麽药?”她是唯一一个跟自己睡过觉的人,岳後还想留着做人质,怎麽想也不应该这时候毒害她?
“吃了就能怀孕,好快点生下孩子做人质的药!”孟春枝恨恨地看着左忌,他从宫里出来,汇报完情况,太监调头就跑来给她喂药,来得那叫一个快!她梯子爬到一半跑回房间接旨,被捏开齿关硬塞药丸,他能不知情?
“吃了能怀孕?”真是画蛇添足!左忌气得脸都青了,想我堂堂大丈夫,我又不是二刈子,我像生不出来孩子的人吗?还用她下这份手?
可见岳後对留下人质这件事情,已经迫切到了何种地步。
肯定会有人盯着他们的。
左忌恨道:“你不是已经把药都吐干净了吗?”
孟春枝说:“是,估计吐干净了吧?”
左忌说:“吐干净了还气什麽?走吧,别耽误时间,咱们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