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氓抽完烟,走过来拉开车门,把座椅放平,让我躺下,然后他爱怜地轻轻摸我脚,柔声问:“疼吧?”
我点头。
他说:“受伤的第一天夜里最疼,难熬。不过没关系,从此以后有坏蛋陪你。”
我眼眶热,耳朵听见悬崖下的涛声。
他双手合十,像捧着两大块软豆腐一样捧着我的脚,隔着包裹绷带若即若离吻我脚,轻声说:“睡吧。”
我梦见我在一座诡异的建筑物里了疯地跑,后边有一头老虎追我。拼命跑,可怎么也冲不出那座建筑。
醒来,已天光大亮。他趴我旁边笑咪咪望着我,柔声问:“谁又欺负我姐了?”
我说:“我嚷嚷了?”
他说:“又做噩梦了?”
我说:“嗯,累死了。你不困啊?”
他说:“我困啊。”
我说:“困你倒睡呀。”
他说:“这么可爱一姐姐躺我车里,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还是笑咪咪的。
我问:“你嘿吧嘿的笑什么?”
他说:“今儿阴天,看不到日出。”
我坐起来看看外头。天上果然布满阴霾。我们这车停在一高高的悬崖上面,悬崖下边就是大海。
大海无边,灰朦朦的。空气比城里凉很多。海风更烈、闻上去更腥,吹得脸蛋胳膊大腿哪儿哪儿都湿乎乎的,黏了乎拽,不爽。
我说:“看不见日出没关系。看看海景也不错。”
他问:“喜欢这儿么?”
“第一次来,还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你来过这儿?”
“嗯,来过几次。”
“跟谁?”
“呵呵,以后告诉你。姐你脚还疼么?”
“好多了。”
我俩进了镇子,吃了早饭,然后给我买了一双新凉拖。哈哈,老娘又有鞋穿啦,只不过脚裹绷带,穿着费劲。
然后开车找了一片海边沙滩。这么阴的天,人还是乌殃乌殃的,到处都是人肉,哪儿哪儿都飘着油腻的汗味。
他下海游泳。我浑身伤口,下不了海,离沙滩远远的,坐车里望着他。很快,他就从我视野消失。
如果这时畜牲突然现身,我怎办?
恐惧再次袭来,像海风一样把我包裹。
我心里声嘶力竭高叫着:你快回来~他一口气玩儿俩小时才回来。
这两小时对我来说等于两年。
看看我的男人:浑身水珠,充满朝气。游泳令他脑垂体释放内啡肽、脑啡肽、强啡肽,他显得更年轻了。
他刚回来,就又要离开。
我说:“你赶紧歇会儿成不?”
他拿着钞票说:“哎呀我去买水喝。就一分钟。”
他又走了。我紧张地望着车窗外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陌生。每一个都可能是威胁。我如坐针毡。
他终于回来了,手里拎着好几瓶矿泉水,说:“姐饿了吧?走咱吃饭去!”
我说:“你饿了吧?折腾那么长时间。”
他说:“我还真饿了。一会儿我要吃喽你~”我听了这话,下腹酸麻,微微一坠。
中午海鲜。一顿暴搓。
饭桌上,看着如山的螃蟹壳、虾壳、鱼骨鱼刺,我问:“你是不是时日无多,在抓紧消费?”
他说:“没啊。你才时日无多呢。”
我说:“呸呸呸!你这臭嘴。”
他说:“我的确有不少钱。钱这东西,挣一百万想两百万,越挣越没够啊。”
我说:“我一向信奉无欲则刚。可是最近感觉我正在一点点失去什么东西。我的心好像动了。这是最可怕的。佛不是说么?心动则万象动。”
他说:“哀之大还莫过于心死呢。你为什么要‘刚’?心如止水那叫上乘境界么?那叫认命,那叫没追求。”
我说:“我有两面性。”
他说:“谁都有两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