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一直垂着头,默不作声。直到汪丘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她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雪已消融大半,分明是要入春了,却像极了那年的暮秋,彻入骨髓的凉意不散。
当年的话一语成定,她从未後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你在这里干什麽?”
那时的她虽己二十刚出头,却生得瘦弱,或许是缺少营养的缘故吧,看起来仅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躲在墙根下躲避寒风的她听到这话如同受了惊的小鹿一样往後缩,擡起头来时却看到了来人的一身军装,她不由得想起逃荒途中的那些兵匪,也是像这样,穿了暗色的制服,戴了帽子。
她眼中泛出了莫名的恐惧,那人在发现这个神情的时候皱了眉,她便立时知道了,他喜欢强者,而并非懦夫。
长达四五年的逃荒经历,让她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我……在这儿避寒。”
“你没有家吗?”
“没有,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去投奔外父,路上被人打死了,我和弟弟被冲散了,我就跟着人群到了这里。”
男人盯着她,最後说到:
“你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儿?”
“我只需要你回答我,是去,还是不去!”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只是在最後几个字那里微微停顿。
江雪感到了铺天盖地的威压,可还是努力挺直了脊背,点点头:
“我跟你走。”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吃苦吗?”
他转身,看到了她亮晶晶的眼眸,又补充道,
“像一个男孩子一样。”
她还是点头:“愿意。”
“那麽就跟我走吧。”
记忆在这麽一个关键时刻变得模糊而又迷离起来,只能隐约记得,往後很长很长的一段岁月,她是咬着牙撑过来的。直到现在,所有人对她说,你有大前途,这辈子是人上人,可他们却都不知晓,那些淌到嘴角边,混着血丝的眼泪是什麽味道。
江雪知道。
是咸的,而又苦涩的液体。
哈尔滨大酒楼中灯火辉煌,觥筹间可以清晰的听到宾客的欢笑。
老板走进内房,声音洪亮地喊着:
“若思,若思!宾客们都等着听你的曲子呢!”
那位女子掀了帘子,遥遥地向里望了一眼,眉头蹙起,又默默放下帘子,声音轻柔,又不失坚定:
“我不给日本人弹曲子。”
酒楼老板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叹息一声:
“你呀……真是……不给他们唱一首,那些老爷……呵。”
他把桌上的琵琶拿起来,拨弄了两下琴弦,琴弦颤动发声,沙哑得如同一位老者。老板赵延把琵琶拎到柳若思手中,又用手摸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甩甩手:
“好了,军官老爷们都在外头呢,别闹得太过了,快去罢,仔细俺扣了你的钱,那些人咱惹不起……”
柳若思将琵琶怀抱于手,心疼的擦了擦,又用衣袖掸了掸刚刚赵延碰过的琴头,调了弦,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
“若思姐姐!”
另一位年纪较小些的琴女跑过来,低声俯在她耳边道:
“陆准让我给你带个话儿,他一会儿会来。”
柳若思微微一点头,便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