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夫人。”红拂一板一眼的说完,将药盏送回小厨房。
裴仙昙起身开窗,看向重水江,凉风拂面,清爽宜人。
重水江辽阔无比,河水激荡,渔人一叶扁舟渐行不见,两岸青山相连起伏,日光铺照水面,粼粼金光,大大小小的货船商船接连而过,江海枢纽的忙碌可见一斑。
作为南北会合之处,金陵的地理位置注定了它是江南的中心点,带海傍湖,良田万顷,堪称膏腴上地,繁华非常。
昭鸾长公主的夜宴就在这旧时帝王州举办。
上月开始就写信告知于她,日日督催。
裴仙昙在家中过了端午,才启程去金陵,不料途中病了一场,病去如抽丝,错过了沿途风景,时至今日才有机会透气。
窗外,春风吹大江,绿意满千山。
裴仙昙的心情也随之开阔疏朗。
“夫人,您的病刚好。”红拂甫一进屋,看见吹风的夫人,不免心急担忧,从箱笼里取出一件月白绣竹披风披在夫人身上,“观棋先生说了,江风阴凉,不可多吹。”
裴仙昙半关窗牖,将随风飘动的发丝勾至耳后,“红拂,你的话比绿珠还多。”
“还不是您不听医嘱。”红拂气恼,动作却是万分仔细,系了一个灵巧的结,将夫人的长发从披风里轻柔挽落。
“是我之过。”裴仙昙笑道。
红拂愣了一下,微抿唇角,“您是夫人,怎可对奴婢随意道歉,被旁人听了,会误会您管教无方,府里无上下尊卑之分,对您不好。”
“那我只与你私下相语,红拂莫气了。”裴仙昙道,知道红拂最是面冷心热不过。
“奴婢没生气。”红拂认真道,“只是希望您能爱护自己的身体,生病可不好受,药里加了再多的甜味,也是苦的。”
裴仙昙含笑点头,问起了另一件事,“观棋先生可用午食了?”
“还不曾,等着那鲥鱼呢。”红拂倒了一杯温茶,“您生病一事,真的不告知侯爷吗?”
“被容华知晓,半路就会被他追上来返程回府,耗时又耗力,他最近颇忙,不打扰他了。”裴仙昙说道,“何况,我已答应赴约,不好辜负昭鸾长公主的美意。”
“您是想外出游玩。”红拂侍立在旁,见夫人气色尚可,终于放下了心,陪着夫人说话。
“刚好浚儿也在金陵,我做母亲的,自然要去看看他。”裴仙昙道,“这一年多里,除却几封书信往来,这混小子竟一点也不想归家了。”
“小侯爷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红拂道,“要不,派人告知小侯爷一声,让他在沙汀码头迎接您。”
“已经到金陵了,算了,昭鸾长公主宴会也邀请了阿浚,到时给他一个惊喜。”裴仙昙说道,“如果他在绿潺湾,说不定晚上就能见到。”
红拂点头,等过了重水江,这艘官船就会从金陵内河直达沙汀码头,已经有宫人在等了。
绿潺湾则是侯爷在金陵的一处置地。
“听说小侯爷在漠北实打实的做出了一番军功战绩,就连蛮人王庭的大君们都称赞我们大胤多了一位杰出将才。”红拂道。
“从哪听来的传闻?”裴仙昙问道。
“帝都茶馆,酒肆里的说书人都这样说的。”红拂道。
“阿浚才参军一年半,担不得此语。”裴仙昙想想又说道,“外人好捧杀,这些奉承话不要在阿浚面前提及,免得他骄矜太过。”
“是,夫人。”红拂应下。
绿珠从外进来,对着夫人福了个万福,声音似黄鹂清脆,“夫人,鲥鱼做好了。”
说话间,一位身着素白麻衣,脚踩木屐的温润中年男子止步帘前,手上拿着一碟被热油泼过的清蒸鲈鱼,微笑看着她们,指了指门外。
裴仙昙欣然点头,走至船外。
中年男子盘膝坐在席上,面前放置一方案几,上呈三道小菜,一碟嫩笋炒腊肉,一盘下酒花生,再加清蒸鲥鱼。
一壶醁醽酒,一双碗筷。
裴仙昙坐在观棋先生对面。
中年男子更像是文士,面容端方,双眼炯炯有神,两鬓乌黑,头戴竹冠,颌下三寸胡须修剪的飘逸,自带文人风流,若三十出头,任谁也看不出他已经五十有三。
看什么?中年男子手指沾酒,在案几上写道。
观棋先生有哑疾。
“先生身体康健,面容也看不出年岁,江湖中人都似先生这般吗?”裴仙昙病气初愈,此刻多少有些羡慕这些不畏寒暑,不惧年岁的江湖高手。
极少矣,中年男子指尖点字,回道。
绿珠说道,“观棋先生,您的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说您五十几岁,出去根本没人信啊。”
中年男子斟了一杯醁醽酒,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