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跪坐在夫人旁,小意锤肩,继续说道,“观棋先生,您若有什么独家驻颜的秘方,可不能小气了,须得给我家夫人一份。”
乡君天人之姿。中年男子一笔一画写道。
绿珠偷偷瞥了一眼夫人,的确,她家乡君是真好看。
裴仙昙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两岸青山,略有出神。
中年男子吃着鲥鱼,半晌,放下竹著,难得抱怨写道,好吃,就是刺太多。
傍晚。
官船抵达沙汀码头。
裴仙昙看见了随奉昭鸾长公主左右的常家令,隶属公主的女官,掌公主府事物,她歉言道,“劳烦常家令久等。”
“夫人言重。”常家令微胖的脸一团和气,“得知您病了,公主心中不知多焦急,能来就好。”
“乡君身体无恙乎?”常家令关切道。
“现已大好,多谢公主和家令关心,待明日,我再去寻公主。”裴仙昙在下船时已让红拂挽了鸦鬓,换了交领轻罗袖的垂带深袍,束腰环佩,飘带飞逸。
常家令殷殷道,“乡君,今晚不若就住在临春宫?公主早早就让仆备下油桐香车,还有上山的华辇。”
裴仙昙略有犹豫。
“长公主一直很想念您。”常家令道。
“请家令带路吧。”裴仙昙心里轻叹,对着红拂说道,“红拂,你去绿潺湾,让赵伯不要准备餐食了。”
红拂敛袖福礼,“喏。”
船还未达到金陵时,红拂就派随行的侯府家奴提前一步,让赵伯备好一切,清扫绿潺湾,打理夫人的下榻之所。
常家令一张老脸笑开了花,领着青越侯夫人乘车,去往临春宫。
裴仙昙坐在车内,看向窗外,已至黄昏,街上行人仍然摩肩擦踵,叫卖声不绝,妇人的窄袖衫裙常服和男子的葛麻短衫互相穿流,平民的草鞋麻鞋与贵族的高头丝履在街道上交错,摩擦出几分蒸腾的初夏暑气。
金陵小市就多达百座,大市十座,自从夜市解禁后,市门并不关闭,百姓来往自由,更有昼夜不分现象。
这座从前朝起,就是皇族,士族,土著豪族喜居的大都邑,是大胤名副其实的温柔富贵乡。
经历繁华百余载,人口到达了一个顶峰的高度,官船还未到重水江时,沿江乡间小镇就多有草市,圩场,酒坊的旗帜飘到了金陵周边县治边上。
进入重水江内围,出现了梳理,保养河道的淘河者,指挥河道船只进出的市舶司官员小吏。
重水江都这样了,到了金陵内街大道,人更多了。
所以,堵车是难免的事。
思及此,裴仙昙忽的轻笑一声。
绿珠趴在窗沿处,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夫人,金陵好热闹。”
帝都人也很多,但是宵禁严格,处处都是规矩,行差踏错,就会惹了麻烦,毕竟那里丢块砖头都能砸到长安城的贵人。
“这里是鸡鸣大市,等过了这街,我就带夫人从王堂里的大道走。”常家令说道。
“常家令上来坐吧,小心腿疼。”裴仙昙对她说道,鸡鸣大市人流密多,马车行驶速度缓慢,到了士族聚居的里坊,道路宽敞,就太为难常家令了。
再三推脱不过,常家令才上了马车,“多谢夫人。”
“家令客气了。”裴仙昙将一软垫放在锦墩上。
常家令半头银丝,只侧坐半边,笑的愈发和蔼,“仆本想让带刀健奴开道,夫人不欲扰民,等到临春宫,估计天色都黑了,可要买些鸳鸯丝饼,茶饼垫垫?”
“还是到临春宫吃吧。”裴仙昙道。
“也好,宫里新进了一位江南菜系的厨子,想吃什么都可以。”常家令道。
临春宫位于金陵闹中取静的小别山上,原是前朝一处皇家行宫,现是昭鸾长公主的避暑胜地。
从山下到山顶宫殿,皆有宫女垂首提灯,十步一人,在寂静幽然的山间,若一条细长的火蛇,宫灯蜿蜒依次照亮了阔平的青石山路,也将裴仙昙的脸染上一层暖色。
等到了临春宫,见到昭鸾长公主,裴仙昙双手交叠笼袖,抬高至额头处,颔首行了一个见面礼,“长公主安康。”
昭鸾长公主在宫前等待,不等裴仙昙行完礼就握住了她的手,埋怨道,“阿昙,每次见面你都要行这些虚礼做甚?”
“礼仪者法之始也,不可轻废。”裴仙昙和长公主进入临春宫大殿。
“既要行礼,那你只能与我执手礼。”昭鸾长公主说道,两人一起入坐主座,长桌案旁,青铜连盏枝烛火闪耀,金鎏挂钩勾着层叠纱幔,兽炉燃起灵犀暖香,沁人心脾。
整座临春宫因来人,鲜活忙碌了起来,宫人鱼贯而入,呈上佳肴,动作轻悄得有序退下。
“公主答应我下次不在门前等候,山中入夜寒冷,万一生病怎办?”裴仙昙望着昭鸾长公主,微蹙眉,半忧半愁,终于理解了红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