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芽一时僵住。
他怎麽知道……
常怀长叹一声,将身上的大氅披到乌芽身上,柔声道:“早些回去,明儿端了药我来试。别怕,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呀?左右不过一个死字,有法子倒是我占了便宜。”
似乎是有些倦了,他轻咳几声拢了拢衣襟,缓步回到屋内。
烛火忽的熄灭,四下再次落得寂静一片,恍惚以为是场幻觉。
乌芽的鼻子悄然泛起酸涩。
她方才独坐,脑子里不禁满是怨怼。她不明白,明明已是将死之态,为何那些人的亲属宁可哀哀等死也不愿博一个可能?
如今明白了,这便叫关心则乱。
万一是大夫误诊了其实没事呢?万一这药一下肚非但没用反而催命呢?万一过两日就有了法子呢?
总想寻个更稳妥的方法,就算不能治好也要多熬几天让家里人多点念想,也要让病人能体体面面地走。
乌芽亲口提出的法子,她尚且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敢试险,又如何能让人信她?
乌芽呼出一口气,起身回房。
明儿她得早些醒来熬药,常怀还等着她救命。
既然常怀信她,她也要信自己!没人敢做的事情乌芽就要壮着胆子去做!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边儿溜进,窗沿下种着几株剑兰,摇摇晃晃时不时地冒个尖打个招呼。
常怀靠在床头,手上是写与父母亲的信。
其实写好已有几日,只是修修改改总是不满意,桌面上也堆满了废稿。
他六岁作诗,十二落文章,十六及第後毅然辞官震惊朝野,不过少年便名满天下,如今却被一封家书绊住了脚。
犹豫着,一直没有勇气寄出。
怕父母亲收到信後担忧难过,又怕今日不寄,若是哪日去了,如此突如其来的噩耗也不知二老承不承受得住。
今夜还是决定不出,常怀折起信纸放回枕边,偏头望向院落——那枯坐小半夜的姑娘总算回屋歇息了。
躺回床上,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要睡去。
明明都睡了一个白日了怎麽还这般困倦?常怀捂了捂肚子,这处已是像那些医馆病人似的瘪瘪地凹下去。他想,难不成不是困倦,而是饿晕了?说来今日好像只塞了几口白米……
倒是可惜那一桌子佳肴。
他天马行空想着,再次睡去。
破晓。
乌芽也说不准自个到底睡没睡,似乎是睡着了,可夜里那点隐约动静又记得清清楚楚。这不,天色不过蒙蒙她便有所感地睁开眼。
宅邸里还静静地没有人起来,远处响起嘹亮的鸡鸣。
她胡乱洗漱一把,将胡柳藏进里衣,对着池水照了照确认看不出来,这才偷偷摸摸地摸进药房。
“黄连,甘草,人参,金银花……”
乌芽踮起脚翻找药材,除了胡柳枝要最後生放其馀还是照旧煎煮。
少了胡柳煮出来的药汤闻着倒是舒服不少,起码没有那股直冲鼻腔好似要人命的苦味。
将那生捣半天才挤出三三两两汁液的胡柳尸体倒入药汤,不一会便颜色浅浅好看不少,就是那股子苦味又飘了满屋。
果然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等她把药汤端给常怀,对方一闻,苦哈哈地皱起脸,小心翼翼问:“要不……咱不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