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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七日後，乌芽再次受诏入宫。

太後宫殿的安神香味混在清新的花香中浅薄到难以分辨，里头的宫女们步履轻松来来去去，瞧见她来欢欢喜喜拉进宫内笑着说：“多亏了你，太後的头疾好了不少，宫里的熏香慢慢换下来了，我们当差的也放松不少。”

“乌医师来了？”听见宫女说笑声音，太後含笑的嗓音从里面传来。乌芽冲宫女们点点头向内步入，与斜倚在塌上的太後对视上，一旁是刚刚下了朝赶来的陛下。

乌芽刚要跪下就被太後身边的大宫女拦住：“太後下令往後乌医师来往宫内不必多礼。”

太後笑道：“乌医师入职太医院的诏已经拟好，不日公公便会前往林府宣读。我听陛下说乌医师在闹市里还有个医馆？入了太医院这医馆可就顾不来了。”

“多谢娘娘，多谢陛下！医馆一事，臣女已有安顿之法，往後林二小姐自会接手。”

陛下惊奇道：“林二小姐？林书玉？”

乌芽：“正是。”

太後道：“你们林家倒是一脉相承，这林二小姐居然也会医术。”

“是，林二小姐医术也颇为不错。”

这七日林书玉三五不时就偷溜去医馆跟乌芽学诊脉，分药材，医理知识和医术都精进不少。病人们原先还不大信任她，现在已经能娴熟地唤她林小医师了，若是乌芽有事不在便都由林书玉来看诊。能有机会接手医馆，林书玉喜不自收，每晚都在书房挑灯读书到半夜。

这自然瞒不过林府的人，只是林院判都松了口许乌芽进太医院，再多个林书玉也不嫌多了，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老夫人自林江怜後再不敢对府里头这些有主意的姑娘辞言厉色，叹了口气躲到佛堂，拈着珠串念叨是不是府里风水不好，否则怎麽净出些犟骨头的姑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乾坤并立，阴阳协和，治国安邦，须赖贤才。医道乃济世活人之术，关乎社稷民生，不可轻忽。今有林家女乌芽，秉性聪慧，勤勉好学，通晓岐黄之术，心怀仁济之德，于医道颇有建树，实为巾帼之杰。

经由太後特荐，兹特封乌芽为太医，入太医院供职，佐理宫廷医药之事，兼济天下疾苦。尔其恪尽职守，精研医理，上护圣躬，下拯黎庶，毋负朕之厚望。”

林府衆人跪在门前最前面是主人公乌芽，太监掐着嗓子，宣旨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乌芽以女子身份入太医院叫高门大院无数人惊讶不已。自景国开国以来，女子地位不断低走，如今除了荒蛮之地，女子甚少外出抛头露面自然也没有机会做出得以封赏的功绩，也就愈发惹人轻视。

本以为会不断循环下去，然乌芽此事一出，怕是会迎来转机。今日有女子作太医，明日就有女子上战场当将军，後日便有女子把社稷封王侯，只要有一人试着踏出一条早先未曾设想的路往後就是前赴後继的无数人。

尖细的嗓音落下：“钦此——！”

“乌太医，接旨吧。”

乌芽膝行上前，双手捧过圣旨高举头顶，弯腰叩首朗声道：“多谢公公，乌芽接旨！”

黄金色的圣旨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龙纹样式摸起来细腻非常。公公拍拍手，有小太监递给她一件官袍，圆领袍子上印着祥云暗纹，是前几日差人上门特意量的尺寸。

林院判将她叫到议事的书房，带着她认往後的太医院同僚，学习为官的礼仪。在宫里做官要的是谨小慎微，纵使有太後相护也不该毕露锋芒，外祖父叮嘱乌芽切莫谨慎谦卑。

絮絮叨叨地讲了不少，乌芽认认真真记下，最後提着灯回到院中。

外头丫鬟还没有休息，吵嚷嚷在准备明日乌芽第一次去太医院上职的事宜，而乌芽关紧房门熄了灯火，绷着一颗心郑重其事穿上了这件官服——她不大好意思把自个那颗迫切的心展露出来，端着脸吩咐了句不要打扰匆匆揣着衣裳溜进房间。

乌芽借着月光看镜中的身影，量体裁衣得来的官服掐得她腰肢纤细仪表堂堂，白白衬出几分正派威严。

“乌大人，在做什麽？”

窗口忽然灌进一阵风幽幽送来一道熟悉的嗓音，乌芽吓得打了个激灵，尴尴尬尬看去，见常怀从窗外跃了进来，顺手合上窗户。

乌芽：“我……我试试衣服，怕不合身……”

还从未听谁说宫里纺织局有做过不合身的官服，如此荒谬的借口也就乌芽能使出来了。常怀轻笑一声，“很合身，穿着，很好看。”

不知怎麽，乌芽得了夸奖反倒更觉得这衣服张了刺般挠的她不安宁。她转过话题：“你这麽晚来有什麽事麽？”

常怀伸出根手指在脸颊挠了挠：“也不是什麽要事……今日是我的生辰，乌芽。”

“生辰快乐！”乌芽瞪着眼道，“你怎麽不早说？我都没有给你备好礼物！”

“不用这些。”常怀道，“我的生辰过得向来简单除非到了要紧的年纪，否则都是叫了亲友来府里吃些东西就算过去。”他羞涩一笑道，“我常常吃不大饱，就溜去小厨房落碗长寿面，往年都是我自个吃，今儿能与你一道吃碗不？”

“啊。“乌芽踌躇一番，“自然可以，只是你知道的我不会落面……”

“我去就好。”常怀顺着乌芽指的小厨房位置，悄无声息溜去。乌芽沉思一会，换上寝衣披了件薄外衫，开门对守夜的小厮道：“你去休息吧今夜不必守着了，你们都早些回去吧。”

能回房休息自然比靠在门边挨冻好，小厮欢欢喜喜地退下，丫鬟们手头上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便挨个告退，院子里只剩下乌芽一人。

常怀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本打算再翻窗户进屋，没成想乌芽就守在门口。长寿面被放在院子的石桌上，伴着几声蝉鸣，两人搅了搅面条，吸溜入口。

“乌芽。“常怀戳了戳碗底，清脆声响盖过蝉鸣，他轻咳一声开口，“你知不知道长寿面都是和什麽人吃的？”

心如擂鼓。

乌芽咬断面条，咀嚼半晌咽了下去：“知道。”

知……知道？！常怀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本想借此机会向乌芽表白心迹来着：“那丶那你……？”

“我娘亲也是长京人氏，她同我讲过的。”乌芽声音越说越低，“在景国长寿面，是要与最亲近的人吃的，就算是很好的朋友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