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她确实忘了。
是为什麽忘记了这种担心呢?
因为楚云的要求属于工作,所以责任心代替了担心?
或者是因为压力的来源减轻了一半,她很久没有和韩晓梅互相看不对付?
“我其实还挺感谢她们俩的,不过又有一点自己的宝物被抢走了的遗憾。”尹宓看着自己的脚。
只要不看着顾贝曼,很多话都会变得容易说出来。
“我知道姐姐一向引人喜欢,只是大部分人不愿意来看一看你究竟是什麽样的人而已。这才一个月,两个互相争斗的未来一姐就已经在围着你转了,真不敢想以後会怎麽样。”尹宓的语气有点酸酸的,“可是她们确实给了你不一样的回忆,关于冰面的。我们俩太亲近了,所有我在冰面上的时间都会让你不由得想到自己。这样还是会让你感到痛苦,但她们不会。”
“等等等等!”顾贝曼听她的语气越发像是我把你托付给更好的人,连忙打断了尹宓的单方面输出,“你这话什麽意思。”
尹宓偏过头,看见顾贝曼紧张地挺直了背。她笑起来,“你在想什麽,我花了这麽大功夫把你抓到手,才不会轻易送给别人。我只是觉得,能让年轻孩子给你带来一点关于冰面的,更轻松的记忆就好了。”
顾贝曼想了一会儿,不由得点点头,“轻松不好说,但确实,教孩子教的头疼,和以前教你完全是两个体验。”
“真的嘛?”
“假的,但我就是想夸夸你。”
尹宓笑着倒在了顾贝曼身上。顾贝曼顺势把人搂到怀里,然後才想起来这是个公共场所,就算这会儿没人,但监控还开着呢。
不过尹宓也只是倒了一会儿,很快自觉地爬起来,在冰面上晃悠着两条腿。
“滑冰真好啊,一想到明天之後就要和花滑说拜拜了,还真有点难过了。”她把一只手架在顾贝曼肩膀,撑着额头,“我以前可没想过,退役的那天会是这样的。”
“我倒是早想好了。”被她牵引着,顾贝曼也忽然提起自己的退役。
“是啦,你一直很有主意。”
“不过,我有没有说过,我一直很庆幸有你在。”
“嗯?没有。”尹宓目光灼灼,现在轮到顾贝曼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出身在那样一个家庭,顾贝曼未来的路似乎注定与花滑有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第二个选择。
父母所描述的竞赛热血沸腾,每一位选手拼尽全力战胜对手也战胜自己。顾贝曼天性里含着暴戾的征服欲,她喜欢这种赛场,喜欢这种对抗与竞争。
可是她却分明听见,这个赛场上没有公平,没有渴望,欲望的颜色被染的肮脏,人们却还要以虚假的荣光粉饰。
她想要逃脱。
可无论是父母还是教练都不会轻易让一位花了许多心思的选手轻易脱离。
还好有尹宓。
还好有一个比她更有能力,更有未来的种子选手。
唯一选择与比较者之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待遇。可以说,如果不是尹宓,顾贝曼休想轻易脱离她的命运。
顾贝曼很清楚这一点,她知道自己是个逃兵,并且将尹宓导向了现在的结局。
她不仅利用了尹宓,并且冷眼旁观甚至说自己也在引诱对方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尹宓退无可退,走上职业竞技的道路。
顾贝曼平生做了无数抉择,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会怎麽想。只有这一件事,让她无数次思索。
她是不是尹宓的刽子手,将一个天真的丶内向的女孩推向她的刑场。她将尹宓一个人留在冰面上,只是为了自己能够逃离。
她很清楚,从此以後尹宓的痛苦与罪名都将有她要承担的一半。
“我不这麽想!”尹宓特别大声地反驳,“我滑冰又不是你按着我的脑袋滑的。这算什麽,你找我忏悔来了。”
“小的时候留下的影响会伴随一个人的终身,搞不好就是我给你烙下了滑冰的思想钢印。”
“但最後还是我自己选择了职业道路。”
“你就不能让我愧疚一下?”
“不能丶诶丶不对,如果你愧疚的话,可以弥补我吗?教练,我想看《安魂曲》!”
“你这脑袋里就只有《安魂曲》吗?”
“难得抓到我完美的女朋友一个把柄,那我肯定要努力用啊。”尹宓撞了一下顾贝曼,“诶,明天是我最後一场比赛,当送我退役礼物咯。”
顾贝曼把自己那句“我有给你准备礼物”咽回去。她不想演《安魂曲》一是怕记忆席卷而来,让她觉得痛苦。痛苦意味着衰弱,顾贝曼不喜欢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
另一方面,她不想影响尹宓的判断。
尹宓现在的表演就很好,她就很喜欢。如果今天晚上她滑过一边,影响了明天尹宓的发挥,她肯定会生自己的气。
尹宓盯着她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想到了什麽。
她抓住顾贝曼的双手,语气诚恳,“姐姐,我想看你滑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