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
清晨的雾气带着彻骨的寒意,缠绕着被押解前往祭台的一行人。
谢虞被两个看守压着,伤口被牵动,带来一阵阵钻心的抽痛,心脏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祭台位于归墟之喉附近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由巨大的丶未经打磨的黑色石块垒砌而成,表面刻满了与山洞壁画如出一辙的扭曲符号,散发着古老而邪恶的气息。
当她被粗暴地推搡到祭台边缘,与其他祭品汇合时,谢虞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首先看到了章知若和陆皓。
章知若被两个看守死死架着,原本活泼明媚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眼睛红肿不堪,布满了泪痕和血丝,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剧烈颤抖,连哭喊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陆皓站在她旁边不远处,同样被两个看守压着,他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巨大的丶无声的崩溃之中,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然後,她看到了哥哥谢铭。
他被单独押在一旁,脚踝的伤口似乎被重新处理过,用干净的绷带包扎着,但依旧肿胀得吓人,他的脸色异常潮红,显然高烧未退,眼神涣散,带着一种被巨大痛苦和悔恨反复碾磨後的麻木与空洞。当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谢虞时,里面甚至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只馀一片死寂。
最後,谢虞的目光凝固在祭台另一侧,一个被单独看守的身影上。
那个人身形高大,肩膀宽阔,站姿依稀还带着一丝属于军人的挺拔。但他的脸上。。。。。他的整个头部,都被厚厚的丶渗着暗黄色药渍的绷带紧紧缠绕着!只留下两个空洞,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尽管布满了血丝,尽管深陷在绷带的空洞里,尽管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但那眼神深处,那属于一个坚韧灵魂的最後一点微光,谢虞绝不会认错!
武安平!
真的是他!霍清没有骗她!他还活着!
但。。。。。。他的脸。。。。。他的脸皮。。。。。。被生生剥去了!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剥皮!活生生的剥皮!这就是黑傩族对待祭品的方式?!这就是武安平还活着的代价?!极致的痛苦和绝望,果然是献祭最核心的祭品!
谢铭似乎也看到了那个缠满绷带的身影,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瞬,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发出崩溃的哭喊,只是怔怔地看着,看着那双曾经坚毅可靠丶如今却只剩下无边痛苦的眼睛,浑浊的泪水颗大颗地从他深陷的眼眶中滚落,顺着脏污的脸颊滑下,滴落在祭台冰冷的石面上。
陆皓也看到了。他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猛地转过头,死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再多看一眼,自己也会被那绷带下的恐怖和痛苦彻底吞噬。
祭台中央,贡玛长老身着繁复的暗红色祭袍,手持一根缠绕着奇异藤蔓的骨杖,神情肃穆而冰冷,她的目光扫过祭台下几张绝望的脸庞,如同看着待宰的牲畜。
“时辰已到。”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死寂的林间回荡,“山灵将挑选祂今日的祭品。”
一个寨民捧着陶罐走上前。罐子里插着几根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丶用深色硬木削成的短签。
抽签!
谢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离她最近的哥哥谢铭。谢铭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身体的痛苦中,眼神涣散。
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让哥哥知道!
谢虞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静。她微微侧头,嘴唇极其轻微地对着谢铭的方向,用唇形清晰地说出了两个字:
“木──刺──”
谢铭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妹妹的动作。他茫然地看向谢虞,当看清她唇形重复的“木刺”时,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下意识地丶极其轻微地和谢虞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丶困惑,还有一丝。。。。。。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希冀。
谢虞看向其他三人,涌起强烈的愧疚。对不起,武哥。。。。。。知若。。。。。。。陆皓。。。。。我只能救离我最近的哥哥了。。。。。愧疚让她痛彻心扉,但她别无选择,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死死盯住那个陶罐。
贡玛长老开始吟诵晦涩古老的咒语,押解的看守松开了他们的一只手,捧着陶罐的寨民依次走到每个祭品面前。
第一个是谢铭。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高烧带来的眩晕和脚踝的剧痛,眼神死死盯着签筒里的木签。他的手指在签筒上方犹豫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用颤抖的手指,捏住了一支签身一侧似乎带着一个微小凸起的签,猛地抽了出来!
第二个,是谢虞。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当签筒伸到她面前时,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剩下的签。光线昏暗,木签颜色深暗,很难看清细节。她凭着触觉选择了一支签身触感略显粗糙丶似乎有细微毛刺感的签,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