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漆黑的夜,姜见黎瞧见了一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双目,可与星辰相伴的是黑夜,是月亮,她不要做月亮,她也不要生于黑夜,隐于黑夜。
她叫姜见黎,黎是黎明的黎。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日子过得四平八稳。
阿姚每日折下一小节树枝,五日一满,地上就会多出一个“正”字,眼看地上已经有了五个完整的“正”,最後一个“正”还差两笔。
“今日摆上一画,还缺一画,明日就是咱们在山中的第三十日,”阿姚拍了拍手,兴致昂扬地询问道,“娘子,咱们是不是就快离开了?”
姜见黎将晒在屋外的衣物收进屋内,“嗯,後日一早咱们就下山离开同都郡,往南边去。”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啦,”阿姚双手背在身後,在沿着屋子四周来回踱步,“在这里住了这麽久,还有些舍不得。”
姜见黎闻言停下叠衣的动作,“怎麽,要走了却不嫌这里简陋了?你若是舍不得,咱们可以在此处多住些日子。”
阿姚立刻停下脚步摇头,“此处虽好,但太过寂静了些,我还是想同娘子尽快出海去见识见识。”
“知道你心心念念着出海,快些过来休息吧,养精蓄锐好,才能上路。”姜见黎拍了拍身旁,阿姚走过去躺下,姜见黎给她盖好衣服後,也躺下了。
越接近离开之日,阿姚就越是兴奋,脑中翻来覆去地想象出海时的情形,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姜见黎这一段时日心弦紧绷,每夜都睡不安稳,今晚倒是格外好眠,很快就沉睡过去,还做起了梦。
梦中,她看到了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花田的背後是大片大片湛蓝的天幕,天幕之上有一轮耀眼的明日,明日的另一侧是连绵不绝的山峰。她在花田中静静地站着,闻见了飘荡在天地之间的浓郁花香。
这花香清幽,不似油菜花的味道。于是她好奇地转身去寻找香气的源头,走着走着,油菜花田消失了,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巍峨肃穆的宫殿,宫殿前似乎站了个人,她忍不住想要近前一探究竟,可等到她走向宫殿时,却发现那人站在殿顶上,衣袂被风扬起,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鸟。
忽然,白鸟高高飞起,迅速向着地面冲去,还未等到她跑到殿檐下,白鸟已经坠落在地。洁白无暇的殿前玉阶被鲜血染红,刺目而又夺目。
景象有些骇人,便是在睡梦中,姜见黎也忍不住浑身一颤,须臾之间,她从睡梦中挣脱,睁开了双眸。
入目是一方狭窄而又繁复的屋顶。
姜见黎浑浑噩噩地盯着屋顶好一会儿,才恍然惊觉,这不是山间木屋!
猛地翻身坐起,不慎撞到了什麽,低头一下,是一张案几。
“醒了?怎麽毛毛躁躁的,有没有伤到?”身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姜见黎如遭雷击。
萧贞观倾身凑过去,将人掰过来面朝她,而後拿起青菡递过来的帕子给她擦脸,擦完脸又擦手,“你睡了多日,想是饿了,青菡,将炉子上温着的汤粥盛一碗过来。”
姜见黎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麽,当萧贞观作势要喂她时,她抱膝偏头躲开,往後退了半寸,朝着萧贞观露出警惕之色。
“不想喝?”萧贞观想了想,将粥碗递给青菡,转而去倒茶,“也是,你刚醒,应当吃不下什麽,得缓一阵子,先饮些水吧。”
姜见黎依然维持着抱膝抵抗的姿势一动不动。
萧贞观伸出手将姜见黎散落在耳边的鬓发拢到她的耳後,温声道,“你定然是好奇自己会在朕的马车上。”
“阿姚呢?”姜见黎开口说了连日来的第一句话,让萧贞观的面色立刻变了。
“你醒来的第一句,不问你自己的处境,也不问朕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却问,阿姚呢?”萧贞观露出戏谑之色,“你觉得呢,阿姚会在哪里?”
姜见黎难以置信地瞪着萧贞观,“停车,我要下车!”
“马车早就出了同都郡了,你便是下车也走不回去,还是乖乖同朕回长安吧。”
“我要下车。”
姜见黎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但是萧贞观恍若未曾听见,将茶盏递过去,哄道,“将水喝了,再用些粥,你若觉着车中闷得慌,等到了下一个驿站,朕陪你下去走走。”
茶盏几乎是逼到了跟前,姜见黎顷刻间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将茶盏挥落,而後快速往马车门边冲去,青菡光顾着查看萧贞观有没有被伤到,阻拦不及,令姜见黎撞开了马车门,眼看人就要从疾驰的马车上一跃而下,萧贞观几乎是嘶吼着命令道,“停车!速速给朕停车!”
然而为时已晚,姜见黎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因着冲劲极大,还往前滚了几滚,偏生路边有个地界碑被她撞上,人撞得不清,即刻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