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除了老杨头两口子是真心疼,另外六个兄弟姊妹并不喜欢这个只知道糟蹋钱的废物弟弟。死就死了,他们只是要借个机会扬威风,让远亲近邻的都知道,他们杨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小周去调解过几次,不顶用,後头还得老金出马。
他赶到的时候,现场差点演变成两个村的械斗。杨小祥的大哥二哥带着菜刀队围着仁青家,个个手上拿着砍刀,寒光闪闪。
“谁敢?!”
大哥杨文正叉腰杵在当中,嚎得嘴角堆起白沫子。
“我倒要看看谁敢替杀人犯出头,肯定是同夥!我们一起法办了!”
老庙村的几个壮小夥忍耐不住,摩拳擦掌想出头,都被村长一一按下。
他摆出笑来,“都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你们舞刀弄枪的这是干嘛?”
“说什麽说!我亲弟弟没了,跟你们有什麽可说的?!”
杨文正腆着大肚环顾四周。
“听清楚了,今天谁敢帮他家,就是跟我们整个杨家结仇!”
老金越听越气,警用三轮摩托径直冲进去。
“干什麽,有没有王法了!”
院子里,仁青奶奶正哭天抢地的崴坐,额头渗血,而旁边另一壮汉正掼着小仁青的脑袋,往泥汤里按。
“手撒开!”老金火了。
壮汉不听,只拿眼瞥着杨文正,而杨也不说话,偷偷打量老金脸色。
老金掏出手铐,“是不是想进去?小周,一个个都给我抓回去!”
壮汉这才怏怏松了手,徒弟小周赶紧过去把泥坑里的仁青拉起来:他憋得脸颊涨紫,不住地大口呼吸,紧跟着跪在地上呕泥汤,黑色汁水顺胸口汩汩往下淌。
老金气得发抖,杨文正那边倒是先吆喝上了。
“父债子偿,对小杀人犯,这都是轻的了!应该让他直接偿命!”
他拉过来一个小男孩,杨小祥的儿子,不顾男孩嚎哭,只把菜刀往他手里塞。
“话撂在这,就是你们警察来了也不怂!我弟亲儿子被畜生一家害得家破人亡,这杀父之仇必须得报,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理!”
手下跟着起哄,乱成一锅粥。
“闹什麽,派出所还没给结果,你们先断上案了!”老金怒目,扫过一张张脸,“知不知道这是寻衅滋事,犯法,抓你们蹲监狱都不冤!我看谁头铁?来,谁第一个上,我直接给他拷回去!”
谩骂声哑下去,衆人微微往後撤,零星还有一两声单蹦的讪笑。
杨家两个儿子相互打眼色,嘴上还是硬,村长见状赶紧出来帮腔,连劝带吓的大半天,杨家一衆人终于闹够了,轰着油门散去。
农院比先前更加破败空荡,止住泪的仁青奶奶一瞬间苍老许多。她受了轻伤,不少地方在推搡中擦破了皮,可脸上还挤出笑,不住地安慰老金,说着不碍事不碍事。
如果林广良还活着,一定会帮她消毒搽药,可如今的老庙村,再没有这位好心肠的医生。
小周打来水,给仁青一遍遍擦洗,刚才他被逼着吃了牛粪,嘴角满是血污。
老金看着心疼,距离上次问话才过去短短半个多月,这小孩已经瘦成这样子。
他想起上次的许诺,心虚。这案子主要是刑警在查,他们民警撑死算配合。
可说不上为什麽,心底总觉得歉疚,所以处理完杨家的事他也没急着回去,跟小周两人帮忙将烂在地里的麦子收好,又安抚了几句。
仁青奶奶千恩万谢,要仁青出来送送,可以前懂事听话的小孩今天任凭她怎麽喊,愣是躲在屋里不露头,无论奶奶几次叫他出来送人都不肯。
老金挑起里间的布帘子,静悄悄的,土炕上躺着暮色。等适应了黯淡的光线,他看见仁青窝在炕脚,蜷着腿,手里攥着他爹那件破汗衫。
听见老金进来,他手一停,紧跟着指头又继续胡乱绞动,单薄布料上浮出一个小小的旋涡,如同他的内心。
老金知道,他在意,他只是硬撑。
“疼吗?”
男孩不回应。
“要是以後他们再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