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依然没反应。
“以後你想要什麽——”
他低声嘟囔了什麽。
老金没听清,脸贴过去,“想要什麽?”
“想死。”
男孩擡起脸,裂出个笑,不敢眨眼,怕泪淌下来。
“我想死,活着没意思。”
他才九岁。老金震惊,嘴上还是讲着大道理。
“你怎麽能这麽想,你还小,你往後还有大好的青春——”
停住,在场的都知道这是个谎。
“叔叔,我以後怎麽办?”
仁青问得纯真,好像真的只是在问一道难解的题。
“他们说父债子偿,可是,叔叔,三条人命,我到底该拿什麽还?”
“还不一定是你爹——”
这话脱口而出。
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向李友生,但老金直觉里头有问题。案子还在查,没有盖棺定论,他本不该多说的,但看着眼前的男孩,他又忍不住想给他一点小小的希望。
这是他救命的稻草,老金宽慰自己,这是行好事,他只是把受难的灵魂从苦海中稍微往上拔一拔。
他轻拍他的背。
“相信叔叔,我们没放弃,我们一直在努力查。如果你爹不是凶手,我们不会冤枉他。”
小孩震动,抽噎,忽然钻进他怀里,两条瘦胳膊死死的箍住,不撒开。
老金搂住他,摩挲他的脊背。凸出的肩胛和脊椎硌得他鼻子发酸。
男孩哭声渐大,最终变成嚎啕。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他怕,他疼,他不想再去学校,他没有朋友了,现在人人都躲着他。
在他颠三倒四的叙述中,老金知道,自己又一次获得了男孩的信任。
他暗自告诫自己,这回绝不辜负。
夕阳,老树,黄土大道,橙红色的世界。
男孩不听劝,瘸着条腿,非要给他一路送到村口,带着半脸的青肿,生挤出个笑。
“回吧。”老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劝说。
“好。”
仁青嘴上答应,可脚不动,眼睛亮闪闪,笑容怯怯的。“别送了,我们真走了。”
“好。”
还是不动。
老金知道他俩不走,小孩是不肯回家的,于是先一步跨上摩托。
警用三轮摩托车轰鸣的向前,老金回头,看见小仁青还站在原地,大力地挥手。
车颠簸向前,男孩逐渐缩成後视镜里的一个小点,上下跳。
他猜想,此时男孩的脸上一定是亮闪闪的一双眼,笑着。
那是老金最後一次看到希望在仁青脸上闪耀。